辭緣暗暗拽住少女衣角,卿如意掙出自己衣袖,全然不打算息事甯人。
“你做什麼?”卿如意恨鐵不成鋼,扭頭給了辭緣一記眼刀。
豈料辭緣避開她的蔭蔽,無視她警告,甚至兀自向前一步,屈膝深深行禮:“奴這就去。”
卿如意兩耳轟鳴,她不可置信看着他背影,開什麼玩笑?
“你們幾個,帶那倆戲子下去。”王馨玥趕緊傳了幾個下人,生怕辭緣反悔。
卿如意氣得手指都不住顫抖,不待她噴發心中滔天火氣,辭緣擦肩而過,銅鈴叮當,輕柔嗓音繞她耳畔——
“師傅放心,我和師兄兩人尚能應付。今日是我不對,給師傅添亂,受下這點委屈,是弟子應該的。”
她一時五味雜陳,千言萬語都凝噎于舌尖,眼睜睜看着少年極快消失于簾後,再無聲息。
她攢緊拳頭,該死的王馨玥!
卿如意步步緊逼,咬牙切齒:“平日裡給多了你好臉色,才叫你敢做那潑猴賴皮。到底是白瞎了雙眼,等着瞧是我宰相官職大,還是你一個小小知州更有能耐。”
卿如意重重一拍王馨玥肩胛,痛得人一激靈:“我們拭目以待。”
王馨玥剛想還嘴,卿如意盯着她的臉殺氣畢露,大有将其千刀萬剮之勢:“再還嘴,我定叫你這春日宴比你臉蛋還黃!”
少女冷哼一聲,撤開手回歸席位,沽酒痛飲。
*
“換好了就快些出來,别讓我家小姐等久了。”
辭緣攢着鑲花戲服,凝神于多出的線頭處,這是屈辱,懲罰,亦為警告。
他今日任性了一回,萬般不該。
手指撫上胸前衣襟,感受平安符的輪廓,心跳呼吸微亂。
辭緣沉沉呼出一口氣,戲服在手中掐出深深褶皺,他自我折磨般反複默念——不能虧欠如意,不能因此生了龃龉,更不能為此在情感上失去主導權。
待到外頭下人足音徹底消失于門外,辭緣緩緩回神,他沉下眼,丢去手中繁雜,終于似笑非笑看向頭頂:“還要偷窺多久?”
房梁上磚瓦窸窣響動,彈指間跳下一身着玄色貼身武袍的男子。
來人眉眼深邃,沖少年不卑不亢行禮。
“殿下,恕奴暗自跟蹤,隻是一直未确定您身份,一時莽撞,還望殿下息怒。奴乃天佑國兵部尚書之心腹左六,是安插于地暮國的暗樁。”
辭緣聞言緘默一瞬,他眯起狹長鳳眼,周身威壓盡顯:“天佑國兵部尚書,暗樁,呵。”
所以自他喪家逐出本國之後,周圍就一直留存他們的眼線麼?
“原從一開始,你們就在監視我的一舉一動。”他翹起唇角,視線定于那戲服上——
“讓我猜猜,現如今來找我,無非是因為我那皇兄德不配位,駕馭不了天下大權,你們這些做臣子的,唯恐江山動搖,才開始另辟新的求生之道。”
辭緣斂着一雙鳳眸,好似淬了毒般盯穿左六雙目:“所以才會在這關鍵時機,寄希望于我身上。我所言對否?”
左六趕忙單膝下跪,心生惶恐。他腕上十八子菩提珠輕響:“奴在此之前從未跟蹤過殿下,也不過是因為卿相之女才得知殿下音訊,還望殿下明鑒!”
少年瞳孔一滞,卿如意?
左六繼續言辭急切道:“殿下,這皇位本就同先帝旨意相悖,大皇子天性殘暴,更是違背天理人倫。到底應是誰坐上去,滿朝文武皆是心照不宣。”
辭緣沉聲數息,他一直苟活,甚至委身這女嬌娥,為的不就是回國篡位麼。然大好機會送到他眼前,未免太過順利,一片詭水疑雲。
太過對他胃口,委實刻意。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現在反皇帝黨還有些誰?”辭緣開始回憶曾經那些老面孔,不出意外,從這左六口中道出的都是些老名字。
“鎮國大将軍齊隋今于何處?”辭緣略微側目,外頭似乎有腳步聲響起。
左六立刻答話:“駐守天佑國與地暮國交界之處——濮州。”
“暫且不回尚書府,你自去濮州尋齊隋。”辭緣拿起戲服,捏住線頭單手一扯,撇斷了玫紅絲線,“将這個給他,就說舊人所欠,今日得償。”
“速去。”少年聲音犀利,左六雖不解其意,依然奉命跳窗而去。
門外足音停駐,辭緣背過身拾起戲服,迅速換上。雙手立好衣領一刹那,寒光乍現,涼風掃面,他微微側首敏銳躲過。
肩上猛然一緊,刀刃涼滑感壓于脖頸,辭緣頓住動作,眉眼彎彎,其間小痣更顯得他純良無害——
“師兄這是在做什麼?相煎何太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