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迹舟不慌不忙地找借口說下去:“最近有女生追我,堵校門口非要跟我回家,我隻能抄小路走了。您要是不想平白無故多個兒媳婦出來,就讓我在這兒避兩天風頭。”
王琦更來火了:“你在外面拈花惹草?”
他無辜地笑笑:“說了你也不信,我都不認識那些人。”
因為那根電話線就懸在江萌的面前,她的呼吸屏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旁邊的人似乎挪近了三公分?
什麼時候過來的?
她又往後靠了靠。
洗過澡的男生身上有着類似于西柚、或是葡萄柚之類的味道,是具有少年氣的那種幹淨好聞。
王琦說:“就你這嘴,你這一堆花花腸子,說沒在外面泡妞,我還真不信,在外面給我注意點。”
江萌有點想笑。
她一直覺得陳媽媽這人挺有意思的,别人家長擔心成績,她也擔心,不過比起成績,她更擔心兒子在外面勾引人家小姑娘,尤其在性教育普遍不合格的環境裡常有“中學生失足”、“學校産子扔垃圾桶”之類流傳很廣的都市異聞。聽多了,王琦那顆心提上去就下不來了,恨不得在兒子身上裝八百個監控。
能理解她的家長不多。
不過但凡見過她兒子,他們的心就跟着一起提上去下不來了。
“嘴能收斂,美色能嗎?”
陳迹舟也有點兒被說倦了,他往後倚靠,讓身體弧線自然地貼住沙發的曲度,寬松的T恤和運動褲讓他顯得姿态松散自然。指骨輕輕地撐着額角,他用破罐破摔的語氣說:“要不你給我下個毒吧,給我毒成癞蛤蟆,從此以後我就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癞蛤蟆,保管你能把心放肚子裡。”
“我不給你下毒,我給你嘴縫上!”最後,王琦沒好氣地說,“趕緊回來啊,少給你外公添亂。”
他字正腔圓地反駁:“我乖得很。”
挂掉電話。
身後,王京舶那副感歎世風日下的語調襲來:“我還以為看外婆不在這,怕我老頭子一個人無聊要來陪陪我,原來是來這兒躲桃花債呢。”
陳迹舟偏過頭往廚房那邊看,目光要越過江萌的肩膀。
于是,他說話的聲音又貼近她很多:“我真是這麼打算的,拿話诓我媽來着。幾門考試加起來都湊不齊幾個分,我敢回去,她那拖鞋就敢拍我臉上。”
王京舶冷笑:“哼哼。”
陳迹舟淡淡地笑:“您也一大把年紀了,說話别這麼酸溜溜的啊。”
江萌的餘光裡,少年的嘴角彎出一點笑弧。陳迹舟就這麼看着她的耳朵承受着他或輕或重的呼吸,然後一點點變得紅潤。
王京舶的咂舌聲傳來:“萌萌你看看啊,他這見人說人話的本事,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陳迹舟沒再回他爺爺的話,沉默地把空間留給本該接話的人。
但江萌沒有出聲。
他也仍然保持着正臉看着她的姿勢。
大概過了七八秒。
他的聲音降下來一個度,是對她說的:“還在生氣?”
“……”
陳迹舟坐得很随意,手臂就搭在江萌的身後,他微微折身看她,以進可攻退可守的姿勢,像把人困在懷抱裡。
而她就有點吃不消了。
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氣息,江萌不需要擡臉,隻要眼睛微微轉動,就能對上他臉上很輕微的笑意。
男人的氣質都在眼裡,陳迹舟就是照着風流随性的那副模闆長的,弧度精緻的雙眼,生得潋滟纏綿,盯着人看的時候,殺傷力很大。
雖然跟家裡人鬥嘴,但陳迹舟的性情一點兒也不鋒利,利己又不傷人地耍兩句嘴皮子,眉眼裡全是“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的溫度。
在這樣的溫度裡,仿佛她再不适時說寬恕就成了錯。
陳迹舟摸出一枚錢币,放手心裡,遞到她的眼下。銅錢躺在他的掌心,被穿了雙層的手工編制串線,銅錢上面懸着兩粒冰青色的小小玉珠。
江萌懵懵的:“什麼啊。”
他說:“絕交結束,見面禮。”
她有點驚訝,拿喬說:“可是我都看見剛剛那一罐了,你就拿挑剩下的來讨好我吧。”
“是嗎?”
陳迹舟看着她氣鼓鼓的側臉,笑眼在燈光下半明半昧,“那你再仔細看看?”
他才講完,她就注意到,銅闆的背面有手工刻制的一雙鳥兒,有刻花的銅币不多,這枚跟普通的刻花工藝還不同,刀功十分逼真,從翅膀到眼睛的每一處細枝末節都考究精細,可以說是藏品級别的漂亮。
“好浪漫!”江萌無意間洩露心底的一點高興,“這是什麼鳥?”
陳迹舟看着她的眼睛,說:“萬裡挑一的,鴛鴦。”
他着重強調萬裡挑一,是為了反駁她那句“剩下的”。
每次絕交的結果,就是他誠懇地來賠禮道歉,即便很多時候,所謂的絕交隻是她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他會儀式感滿滿地準備一份禮物,作為他們“重新認識”的見面禮。
陳迹舟把鴛鴦拎起來,在她面前晃蕩了一下,并且承諾:“給你的,以後豆腐腦隻吃鹹的。”
說話時,那一枚小銅錢碰到她的鼻尖,就像被人用指關節很輕地刮了一下那裡,他是故意蹭她的,姿态有如給小動物順毛一樣體恤。因為動作迅速,要不是落下一點癢意是真實的,江萌會懷疑這個微妙的瞬間沒有發生過。
他看着她,把東西放她手心,聲音又低了些:“别不理我。”
這句話對她的氣焰而言可以說是double kill了。
陳迹舟沒跟她說,這個銅錢的寓意跟定情信物差不多吧,送完東西才想到這茬,不自覺地眼裡就帶了一點笑。
微妙的神色被江萌盡收眼底,到了她這兒,就理解成了:小爺我想要俘獲女孩子的芳心,隻要略施小計就行。
江萌果然很沒出息地被這雕蟲小技俘獲了。
沒面子。
她說:“誰要跟你回家啊?我怎麼不知道。”
陳迹舟笑着,“騙我媽的,怎麼把你也騙了?我可清白得很啊,老王作證。”
話音剛落,王京舶的聲音就從二樓傳來了:“别在那說悄悄話了,來個人給我看看這新買的洗衣機說明書。”
陳迹舟領命起身。
江萌也該回家了,“我走了,王老師!”
陳迹舟正在往樓上去:“等兩分鐘,我送你。”
江萌:“就幾步路還要你送啊?”
他說:“爸媽教的,做男人要紳士。”
江萌堅決拒絕:“才不要,跟約會一樣,好惡心。”
離開的姿态匆匆,她腳步一快,沒看見腳下的門檻,差點被絆一跤,還好及時扶住了門框。
江萌聽見遠遠的笑聲,回頭便看到二樓陽台上,少年屹立,身影修長,像一株生機勃勃而昂揚向上的白楊樹。
他雙臂輕松地撐着寶瓶柱的護欄,往下看她:“地上滑,慢點兒啊,沒人追你。”
江萌嘀嘀咕咕:“要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