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瑛現在依然警惕,坐在馬車裡回來這一路都維持着緊繃的體态。以至于現在他為她整理時,她一言不發,仍像一個蓄勢待發的小動物般盯着他。
罕答看出來她的警惕,故意不和她對視,偏淺色的眼眸中透露出刻意為之的疏離。“你先回去,屍體我會處理。”
“等一下。”趙瑛忽然捉住了罕答的手指。
罕答的視線落在她抓住他的手上。“幹什麼?”
“我想讓大人陪我一起去見大公子,把屍體交給他。”趙瑛說。
罕答眯起眼看她,“你不放心我?”
趙瑛松開手,誠懇地道:“不,罕答大人知道我沒有可以威脅你的蛇毒,但還願意答應幫我,你的确是真心的。但我不相信其他人。”
這裡是異地,是東攸侯的屬邑,每個城的勢力在這裡相互交雜,也相互抵觸。她需要用淩駕于各個部族之上的第三方,來壓制這裡的多方勢力。
罕答面上沒有流露出情緒,淡然問道:“為什麼這樣說,你覺得東攸侯會包庇真正的兇手?”
“不知道。”趙瑛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敢猜。”
二人來到何珹的書房時,何珹正在發呆。
何珹整個上午都心不在焉。盡管遣了四隊士兵分頭去找,但他時不時就會停下手頭的事情,把蔡宣叫來問何巡有沒有傳來消息。
趙瑛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時,何珹反倒措手不及了。
她身上穿的是罕答的披風,罕答站在她身前,将她半個人藏在他的身影裡,俨然一副保護者的姿态。何珹心裡無來由地生出一股不安。
為什麼?他們為什麼會一起出現?
“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何珹問話的聲音都有些不穩。
罕答進莊園時,攔住了幾個仆人,讓他們用人力車把馬車裡的屍體搬到何珹的院子,此刻,這具屍體就停在何珹的書房門外,由何珹的護衛們看管。
趙瑛先行說:“大公子,門外的屍體就是夜裡放毒蛇的人。三個城送來的祭牲不是疫病,而是中毒。接着是莊琴中毒,離奇死亡。然後我的房間就被人放毒蛇進來。這三件事一定有關聯。”
罕答說話時慣常是漠然,語調極其平靜,隻覺得一股來自神官的微壓撲面而來:“事關祭祀的祭牲,也事關未來神女的安危,希望大公子不遺餘力,把來龍去脈盤查清楚。”
大神官從來不管神明和祭祀以外的閑事,這次開口,也是為了神女擢選和祭祀的牲畜,可是何珹莫名覺得罕答的話語中有股保護的意味,這讓他感到不舒服。
但罕答地位高,也比自己年長,何珹隻能恭順回應:“父親明日就會抵達,何巡必定會遵循父親的定奪。”
這時,門口有人跑來,問詢聲無比急切倉促:“趙瑛回來了?”
來的人是何巡。
他一接到消息就立刻折回莊園,入了院子更是跑着抵達的。
看到兄長門外的屍體時,他的腳步停頓了半刻,然後皺眉踏進書房。
見到房間裡除了趙瑛和何珹,還多了個意想不到的人,何巡有些意外,他連忙向來人行禮:“罕答大人來了?大人一路辛苦。”
罕答淺淺低了低頭作為回應。
何巡又問:“父親有沒有和大人一起回來?”
罕達素來懶得與人寒暄,他冷淡地回道:“我隻帶了一個仆人輕裝簡行。東攸侯與大部隊會在晌午之前抵達。”
何珹看向趙瑛,她雖然披着罕答的披風,但她身上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他想說些什麼寬慰的話,但一時竟然語塞。
在罕答面前的失語讓他覺得無端煩悶。兩個男人之間的對峙,他不戰而敗,好生挫敗。
倒是何巡沒覺得異樣,先一步問趙瑛道:“毒蛇咬你了嗎?有沒有受傷?”
趙瑛搖頭:“我沒有受傷,蛇已經被我殺了。”
“外面的屍體是怎麼回事?你抓的人?”何巡又焦急地探問。
何珹向何巡道:“你先送趙瑛小姐回房休息。其他事情我們做不了主,等父親回來之後再說。”
何巡應了一聲:“是。”
放蛇的人既然都抓到了,何巡是直腸子,沒長多的心思,隻想趕緊和趙瑛說說話。再者,罕達這種身份的貴客臨門,從來都是由他大哥何珹出面招待,他留着也沒用,便對趙瑛說:“走吧,趙瑛小姐,我送你回去休息。”
趙瑛離開前,又看了罕達一眼,想跟他再次确認他的承諾,罕達隻與她對視了一秒,立刻就移開了視線,面上依舊是高深莫測的神情。
這麼回避,這人不會反悔吧?
有人道:“趙瑛小姐?”
趙瑛聽到何巡叫她,轉身向他點頭示意,向其他人行禮告别後,跟着何巡一起離開了。
走到院子裡,何巡看到趙瑛的鞋子磨破了鞋面,露出腳趾上的血痕,皺了眉頭。“你的腳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