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巡一點都沒有聽到石坊城開戰的風聲,驚問道:“石坊城開戰是什麼時候的事?攻城的是誰家?我與父親竟然完全沒有得到消息。”
崔守回答道:“差不多十天。打來的是冉氏的兵。冉氏攻城第二天,燎城主鄭枭大人帶兵趕來支援詹夫人,第三天就封城了。”
何巡蹙眉,恐怕是詹鄭兩位城主派到昭信城報信的人半路被冉氏劫殺了,所以過了這麼多天,征戰的消息還沒有傳出來。
鄭妘已經在哭了:“我父親母親都在城裡,三公子,求求你,救救他們!”
鄭娴握住了鄭妘的手,輕拍她的背安撫她。鄭娴知道父親帶兵馳援石坊城之後,雖然也心裡很亂,但她畢竟年長,不能在族妹面前慌了神,隻說:“阿妘别怕,有我父親在,叔父和叔母不會有事的。”
趙瑛生出一些疑惑:“攻城的是冉氏,他們打算要反?在昭信城神女選拔中挑事的湘冉是冉氏送來的,現在他們又出兵攻打石坊城,他們是沖着誰來的?”
何珹道:“冉氏是燎城的大家族,冉氏族長是湘冉的兄長,祖上一直是夏朝貴族,是顯赫一方的世家大族。後來落魄了,恐怕是不甘心屈居鄭枭大人之下,所以反了。”
他心有疑慮,面向鄭娴道:“石坊城是燎城旁邊最富饒的城市,一旦被攻下,冉氏下一步就能打到燎城。”
鄭娴緊抿的嘴唇動了動:“所以他們是沖我父親來的?”
何巡搖頭,“未必,也許他們再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東攸侯。”
冉氏雖出自顯貴,但從來都不是強族。早年他們老實本分,在東攸侯治下相安無事。但是今年初起,商王身體抱恙,極有可能提前傳位給繼任者。
此時冉氏忽然挑起争鬥,他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是有人在背後挑事,好從王位之争中獲利?
原是安排要帶趙瑛在莊園裡好好玩幾天的,現在知道石坊城打仗的事,何巡心焦火燎,不敢耽擱,馬上對趙瑛說:“四方城起兵是大事,我必須快馬先行回去告訴父親。”
他看向其他人,“幾位小姐先在這裡遊玩,我讓崔守給你們安排。我帶來的兩隊士兵都會留在這裡,莊園裡本身也有一隊士兵值守,你們在這很安全。”
鄭妘正處于焦慮,鄭娴也情緒不高,趙瑛隻得先替幾人應下來。
何巡又交代崔守:“這段時間保護好小姐們,小姐想玩遊湖或者垂釣就給她們安排。明早叫幾個獵戶進山,給小姐們獵幾頭鹿回來。”
“是,公子。”崔守道。
眼看何巡着急匆忙,趙瑛寬慰他:“三公子放心回去報信,不用操心我們。路上不着急趕路,穩妥為上。心急易亂,反而壞事。”
遇上這樣的事,趙瑛心裡也沒了遊玩的心思。
即使莊園裡有三隊士兵駐守,但這裡是石坊城的地界,依然有危險。鄭娴鄭妘和宗姬都沒有一點武藝,萬一冉氏攻過來就危險了,最好還是馬上送她們回昭信城。隻是馬上就要入夜,趕路怕遇到野獸群,不好說跟着何巡一起回去。
何巡點頭稱好,隻是眼眸中的擔心更深了。
但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先這樣,等他帶着大部隊來再接她們回昭信城。
“你們自己小心,我很快回來接應你們。”何巡交代妥當後,隻帶着兩個随從就離開了。
何巡走後,鄭娴内心很猶豫,她心裡生出一個想法,可是不知道該不該說,于是一直反反複複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崔守迎着她們走進内室,問了她兩次,鄭娴才反應過來,“什麼?”
崔守恭敬地又問一遍:“奴現在讓廚房去準備晚餐,鄭娴小姐有什麼不吃的食物嗎?”
“我都可以,管事按照妹妹們的喜好來就可以。”鄭娴收回心思又說:“瑛小姐口味最挑,管事多顧着她一些。”
這四個人裡面,鄭娴年紀最大,她習慣把自己放在大姐姐的位置,對其他人諸多照顧。
鄭妘看出鄭娴憂心忡忡,完全是在強顔歡笑,又要哭出來,“堂姐也覺得石坊城岌岌可危,對嗎?大伯父能救出我父親母親嗎?”
鄭娴欲言又止,趙瑛開口道:“阿娴,你在顧慮什麼?這裡沒有外人,你想什麼可以和我們說,大家能商量。”
鄭娴頓了一瞬,想到趙瑛從來都聰明,或許說出來她會有主意,于是道:“我在想,東攸侯為什麼一直沒收到信報,至今都不知道石坊城打仗的事?”
“你懷疑什麼?”趙瑛思考了一下說:“你覺得是兩位城主不想上報?”
“是。我猜,也許是父親根本沒有向東攸侯求助。”鄭娴垂下眼眸,掩飾内心的憂慮。“我太了解我父親這個人了,重感情,又心軟。父親可能不想把事情化大,想自己解決這場戰事,所以一進石坊城就封了城。”
趙瑛道:“如果是内戰,可以說成是部族争鬥,如果上報東攸侯,冉氏勢必會被定為謀反王權。你父親不想趕盡殺絕,所以沒有差人報給東攸侯。”
“是。”鄭娴點頭。趙瑛所說的,完全就是她想的。
宗姬說:“謀反是誅全族的重罪,族中男丁處死,女眷為貴族家妓,男女平民充為奴隸。”
趙瑛正色道:“但是你不能否認,虎去山尤在,山在虎又來,哪怕鄭方伯(注:商朝把附屬部落的首領稱為方伯,是一種官方稱呼)不想鬧大,隻要冉氏族長仍有異心,終會有卷土重來的一天。想要坐穩城主之位,除非殺了冉氏族長,另選一個沒有反心的人。”
鄭妘哭着對鄭娴說:“等東攸侯點兵相助,大軍開拔至此至少要十幾天以後了。堂姐,我等不了,我想進城,我想去找我父母和族人。”
鄭娴猶豫了,她搭住鄭妘的手輕輕拍了一下,“即便我們有三隊士兵,但是城裡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誰都不知道,不可擅自行動。”
為什麼連堂姐都不能理解她的擔憂?鄭妘隻覺得整個胸腔都是空的,一想到父親母親現在身陷險境,她就一刻都無法平靜下來。
趙瑛也開口相勸:“鄭妘,你不能去。”
鄭妘很委屈,“為什麼姐姐你也這樣說?”
不是自己的父母,就不能真切體會鄭妘的擔憂。宗姬本來也想說幾句安慰的話的,但話到嘴邊隻覺得蒼白無力,她改口了:“紅巧,你快去廚房燒一壺熱姜湯來。”她取出手帕遞給鄭妘:“阿妘,你一直在出汗,你的腿本來就沒有養好,此時不可以勞心憂慮。”
鄭妘沒有接話。
趙瑛道:“我替你去。”
鄭妘瞪大了眼:“你說什麼?”
“我替你去。”趙瑛鎮定道:“鄭娴說的很有可能就是真相。冉氏就算再大,也比不上鄭氏部族強盛,怎麼可能把石坊城打得連一個報信的士兵都出不來?隻有可能是兩方陷入了僵持。”
趙瑛走到鄭妘身邊,取出自己的素白手帕,給鄭妘擦去額頭的冷汗,“你讓你家作坊裡的管事帶路,我裝作平民跟着他進城,你和宗姬、鄭娴就在莊園等我消息。”
鄭妘道:“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