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暈。”沈雨上說。
“哦……”施黎并不滿意他的答案，皺着的眉頭依舊舒展不開，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勁沒過，他低着頭嘴裡小聲嘟囔着：“啧，那你能不能暈一下啊……”
“啊？”沈雨上被問懵了。
既然兩個人都不暈車，那到底應該讓誰坐前面。
算了，不管了……反正是我的車，我想坐哪就坐哪。
施黎這麼想的也就真的這麼做了，他伸手拉開車門，二話不說鑽了進去，可鑽進去他就開始後悔了。
這麼好的機會，要是伏野跟沈雨上他們兩個人能把以前沒說開的話重新說開就好了。他們想繼續談戀愛也好，談不了戀愛重新做朋友也好，總比現在這麼互相别扭着強。
沈雨上有些意外，看着施黎一點一點打開車窗，用兩隻胳膊撐着下巴，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盯着旁邊的人行道看。
他好像看穿了施黎的心思，忍不住笑了兩聲：“要不，你把副駕讓給我坐呗。”
施黎愣了兩秒突然就從副駕駛蹿了出來，硬生生把沈雨上推了進去，然後自己打開後排的車門胡亂躺了進去，随即開始裝死。
伏野的手機連着車載藍牙，從播放器裡随便找了個輕音樂歌單開始播放，沒幾分鐘，施黎就閉上眼睛，呼吸頻率聽着有些不穩。
現在整個車裡清醒着的，就隻有他和沈雨上兩個人，哪怕放着輕柔的音樂，伏野還是覺得太安靜了，以至于餘光不小心瞥到沈雨上，他都覺得有些尴尬。
“那個……”
“你知道……”
兩個人同時開了口，又不約而同輕笑了一聲。随後伏野把自己手機遞了過去，“不知道，還是輸個地址吧。”
沈雨上觀察着他的神色，把自己家的地址輸進了導航的目的地，随後又把手機還了回去。“好了，謝謝。”
“不用，正好也順路。”伏野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恰好又碰上了個紅燈，他直視着正前方一言不發，不知道盯着哪發呆去了。
好安靜……
大概是施黎身上的酒味太重，伏野下意識打開窗，把胳膊輕輕搭了上去，借着風想更清醒一些。
他想開口說點什麼來打破他們之間的沉默，但又不知道該以什麼方式什麼話題開口。
最後還是沈雨上先開了口，他挑了一下眉說道：“這條路一到這個時間點就開始各種堵，要不，趁這個時間我們聊幾句？”
“行啊。”伏野一直在看前面的路，眼神飄到很遠處的紅綠燈上，“那聊聊吧。不過，你想從哪兒開始聊？”
“從哪開始啊……讓我想想……不如就聊聊那天我們在酒吧的事吧？就是你跟我簽約那天，你走了以後我又把桌上的紙牌數了一遍，發現少了四張牌。”沈雨上微微側着臉看向車窗外，“你想不想知道少了哪幾張？”
伏野沒回答，隻是安靜的開車。開出一段後，他才開口：“不太想，遊戲輸都輸了，總複盤幹什麼。”
“可是少了牌，概率就會變，遊戲自然也就不公平，你真就一點都不介意？”沈雨上又笑了一聲。
“本身就是運氣遊戲，跟牌的數量沒太大關系。再說了，我就是介意現在也沒辦法了不是，合同簽都簽了，你還能免我違約金不成？”伏野開玩笑般問他，“就算你願意，卡維爾能願意？别忘了，他除了是個設計師以外，也是個商人。”
沈雨上突然停頓了一下，“如果我說，我能讓他願意呢？”
伏野皺了皺眉，輕點了下刹車，胸口悶得生疼。
随即，他又露出一個毫無破綻的笑：“别了吧，就算你們願意我也不敢真的走人，這要是傳出去，以後還有哪家公司敢要我這人？跟失業比起來，我覺得跟你們簽約我也挺心甘情願的。”
“如果你真的不想，那份合同可以不作數，我保證你不會遇到任何……”
“沈雨上，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該不會真想讓我去給施黎當司機吧？”
“那倒沒有，我這人還沒那麼壞。”沈雨上往後一轉，看了一眼正側躺在後排座椅上眯着眼睛的施黎，忍不住笑了笑，“壞事盡讓你兩都幹了。”
“壞事就該我們這種人幹麼不是？”伏野說。
也許是吧。
沈雨上突然移開目光，轉頭重新看向車窗外。
維持着現在的姿勢靜默了大概幾秒的時間，沈雨上忽然說道：“伏野你知道嗎，你這個人哪裡都好，就是有時候做事真的很絕，對我也是。”
是挺絕的，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哪怕連自己所有的退路都封死。
甚至可以說不要就不要了。沈雨上心想。
車裡的氛圍逐漸僵冷下來，躺在後排一動不動的施黎終于是聽不下去了。
這陰陽怪氣又無聊沒營養的對話内容……居然能從這兩個人嘴裡說出來？
他吸着鼻子，借着酒勁把兩隻胳膊胡亂一舉，攀着後排的右側車門爬了起來，整個身子還順勢往前一歪，腦袋斜靠在副駕駛的靠背後面。
然後把抱枕拿過來墊到自己胸口的位置，忍不住把幾根手指按向沈雨上的肩膀。
有陣風正好從前面半開的車窗吹了進來，伏野聞到了沈雨上身上那股清新冷冽的冷杉味，以前青澀好聞的味道早就不複存在。
施黎很輕地閉了一下眼，故作輕松道：“伏野這人能不絕麼，我在澳洲這麼多年他有幾次是主動聯系我的？哪次不是我找的他？這要換成是别人，我早都拉黑不聯系了好麼？”
施黎不自覺瞥了一眼正在開車的伏野，他嘴角依舊挂着那副略帶輕浮的笑，車子一路走走停停，他的眉心偶爾也會皺一下。
總之，施黎覺得自己是真看不透伏野這個人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明明可以坐下來好好交流解決的事，在他這裡好像比登天還要難。
說到底，也真是活該，他剛剛罵的那句“慫逼”真不算罵錯人。
“我這人不一直就這樣麼……”伏野無視了施黎的話，臉上的表情跟剛才一樣并沒太大變化。隻是目光落在沈雨上臉上好一會兒，忽的笑了一聲：“怎麼了？現在才後悔認識我了？是不是稍微有點晚了。”
沈雨上知道伏野是跟着施黎的話同他們開玩笑，但還是開始仔細思考認識他到底後不後悔。
後悔嗎？應該也偶爾後悔的吧……不然怎麼可能會說出剛才那些話。
可是，真的後悔嗎？
幾千個憑借那段鋼琴錄音才能勉強度過的夜晚，換了好幾個手機都要保存下來的錄音……一樁樁一件件離譜又難以割舍的回憶，他怎麼可能後悔。
可這些，除了他自己，無人知曉。
在國外進修的那幾年，沈雨上恰好碰到了台風天，窗外狂風驟雨不歇，丢在床上的手機屏幕亮了又滅，滅了又亮，最後大抵是耗盡了電量，重歸死寂。
沈雨上隻覺得他像一隻被丢在臭水溝裡瀕死的魚。
掙紮，再掙紮。
藥物的作用來的很快，太陽穴像是被無數個細針刺了無數遍，閉眼之前他好像看到了二經天台飄過的雲和那個少年常年不離身的白色襯衫。
沈雨上有些頹敗地坐在地毯上，盯着腳邊的速寫本看，那裡面藏了無數個角度相似的側臉，背影，甚至是一模一樣的眼睛……
他好像……真的快要記不清這個人了。
沈雨上的眼珠顔色本身就比其他人要淡很多，現在又借着月光，看上去就像是藏了故事的一片雪林，依舊霧蒙蒙的。
他搖了搖頭，突然松了口氣：“這不重要吧？人得一直往前看不是？總留在原地算怎麼個事。”
正敲着方向盤的修長手指忽然僵了一下，又很快恢複如常。伏野有些無奈，側着頭去看路邊的梧桐樹：“你說的也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