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施黎還說了什麼沈雨上沒聽進去,他挂斷電話把手機放在腳邊的地闆上,用沾滿顔料的手在素描紙上抹了一筆。
素描紙上畫的是個穿着秋季校服的男生,衣領外翻了一半,側臉回頭看着他,輪廓很像伏野,頭發比本人的更長一些,快要趕上他們剛認識那會的長度,就連單獨露出來的那隻眼睛,也被沈雨上畫了顆藍色的星星進去。
伏野很适合藍色。
沈雨上突然覺得,像伏野這麼好的人,本不該自卑的。不過他最終沒能把這幅畫帶回宿舍,沈雨上把這畫整齊對折了三次,最終塞進了暗黃色的信封裡,署名寫着英文單詞“Rain”。
他又咬了咬筆寫上學校的具體地址,然後又低着頭寫了段話上去。
元旦雖說放了一天假,但伏野哪也沒去,就窩在宿舍背了大半天英語單詞。
沈雨上也沒閑着,借着這一天時間去海川市參加了全國水彩藝術比賽。海川市名字裡雖然帶着海,但卻身處北方,離二經很遠,光是坐高鐵都得花上五六個小時,所以昨天一大早,沈雨上就被父母接回了家。
為了公平公正,所有參賽畫具和紙張全部由主辦方提供,所以沈雨上去的時候什麼都沒帶,唯獨把那個信封塞進了衣兜,帶它一起去了海川。
比賽一結束沈雨上就打車去找了離場館最近的郵局,他不關心自己最後到底能不能拿到獎項,也不關心自己這麼魯莽的行為會不會挨頓罵……
沈雨上站在郵局的大門口,看周圍人來人往,看陌生的眼光,最後又轉頭去看身邊擡手就能摸到頂的深綠色圓筒郵箱。他把兜裡的信封拿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展開,用手撫平了褶皺。
許是在這裡站的時間太久了些,有工作人員走過來問:“是要寄東西麼?”說完,那人又低頭看了看沈雨上手裡緊緊捏着的信封,最後忍不住笑了:“現在已經沒幾個人會在這裡面投信了,都嫌太慢。”
“不會,我不嫌。”沈雨上的眼睛亮亮的,好像藏着一顆晶瑩剔透的水鑽,他把手裡的信封遞了過去,輕聲說道:“這封信要寄給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所以慢一點沒關系的。”
越慢越好。
工作人員不理解,但還是把沈雨上手裡那封信接過來看了一眼,“總不會是寫給未來的自己的吧?現在有些壓力大的小孩子就會這麼做。”
沈雨上搖了搖頭沒再說話,轉身沖那人揮了揮手,目光落在了那信封上,他笑了笑,很小聲的說:“我先把你留給海川吧,過段時間我們一定會再見。”
那信封上寫着這麼一段話……
-給伏野。
-捂住嘴巴和耳朵,閉上眼睛,我們一起逃吧。
·
因為心裡藏着事,沈雨上這次比賽沒以前發揮得好,獎雖然沒拿到,卻意外得到了幾個國内著名老師的指導,也算是因禍得福。
回學校之後又正好趕上期末考試,忙忙碌碌好幾天,沈雨上自己都快忘記曾經幹過那麼離譜的一件事。他把下巴擱在桌上,嘴裡嘟囔了幾句文言文,然後用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像是默寫。
伏野側躺在床上,看着沈雨上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還動不動就歎口氣,又咬着筆發呆。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額啊啊啊啊!怎麼這麼難背啊……”沈雨上張了張嘴,随手把筆丢到一旁。那筆滾啊滾,最後從桌上掉了下去。
伏野被逗笑了,從床上坐起來:“要是真背不下來就放棄這四分吧,再看看别的。”
沈雨上嘟了嘟嘴,把書直接合上:“伏野,你什麼時候過生日?”
“不告訴你。”伏野眯着眼睛。
“為什麼?”出生年月日又不是需要保密的重大機密,為什麼不說。沈雨上皺了下眉,從凳子上起來往前挪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了伏野的床邊,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你就告訴我呗,我保證不告訴其他人。”
“幹嘛?被我彈的那段鋼琴曲感動了?決定也送我個生日禮物?”伏野故意逗他,擡着小腿輕輕倚靠着沈雨上的後背,“不用,沈雨上,那是我自願的。”
“切,不說算了,我還不想知道了呢。”沈雨上把目光偏向窗外,殊不知伏野短暫的靜默裡帶着苦笑。
這次期末考試題型跟以往大不相同,除了老師課上講過的知識點,很大一部分都來源課外拓展。不僅提高了難度,還用上了各大高校互換閱卷這種新奇的模式,伏野覺得自己這次應該是拿不到第一。
最後一門考試結束,他就回宿舍開始整理準備帶回家的東西,那些帶不走的全都整齊放進紙箱裡,再塞回床底下。
厲行給他打過一通電話,問他寒假這半個月要不要來店裡幫忙,因為正好趕上春節,工資可以雙倍。伏野看着立在牆角已經收拾好的行李箱,趴在窗台往外看了幾眼,說道:“厲哥,我看情況吧,要過年了,怎麼也得回趟家。”
伏微以前告訴過他,一個人不管他的心能飛得有多高,最後總是要回家的。他的家現在隻剩下伏微。
“你小子夏天的時候不還說要攢錢麼?”厲行抽了根煙,笑着說,“現在攢的怎麼樣了,夠你們幾個大男生高三畢業出去玩嗎?”
伏野也跟着笑:“這才哪到哪,可能連一半都還不到。”說完,伏野把探出去的身子收了回來,背靠着牆重新站好,清了清嗓子又問:“厲哥,你……之前跟朋友出國玩沒?去一周的話……得攢多少錢?”
厲行思考了一陣,說:“兩年前去過瑞士。那會我們好多人一起去的,一個人下來差不多得小五萬吧……當然,你們要是不想玩的太過松散,兩三萬其實也夠。怎麼說,現在攢了多少了?要我說你就别回去了,幹脆來我這過年算了,這樣年也過了,工資也拿了,何樂不為……這個詞是這麼用的吧?”
厲行偷偷笑了幾聲,想用雙倍工資誘惑伏野,結果這小孩壓根不上套。
有時候厲行覺得伏野這小孩真是奇怪,一開始施景告訴他這小孩比較獨立,比較缺錢,想着給他找個工作幹幹,可後來接觸的久了厲行才發現,伏野對錢這種東西要求并不高,工資也是他開多少,伏野就拿多少。
嘴上說着要攢錢,但該花的地方還是會花,比如請他吃飯,比如給他那個學畫畫的朋友買零食什麼的,總之,他都沒拉下過。
可真要給他開雙倍工資讓他來幫忙的時候,伏野反而又不幹了,說是要回家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