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幾秒後，伏野聽見嘈亂的麻将聲弱了下去，他才清了清嗓：“厲哥，這會打牌呢？”

“嗯，今天店裡不忙，朋友叫打牌就來了。你小子怎麼這麼晚給我打電話了？有事啊？”厲行點了根煙，聲音聽着有些低沉，咬字也不太清楚。

伏野的喉結動了一下，很快站直了身子：“那個，厲哥，要不……要不我明後天回二經去你店裡幫忙吧。”

“在家呆無聊了？我就說吧……那你到時候回二經了就直接過來吧，工資待遇還跟之前說的那樣。”

“謝謝哥。”

挂斷電話之後，伏野把陽台的門往外輕輕一拉，踢着拖鞋進到客廳。空調暖風正好對着他那個方向吹，伏野這才意識到外面是真冷，他打了個哆嗦，把外套重新挂在衣架上。

一集偶像劇結束，伏微正低着頭看手機，見伏野進來，才擡頭沖他笑了一聲：“打完了？”

“嗯。”伏野把手機放回玻璃茶幾上，閉眼往後一仰，後腦勺貼在了牆上，“打完了。”

剛才伏野去陽台打電話的時候伏微趁機多瞄了幾眼，忍不住感悟這十多年的時間過得是真快，那個抱在懷裡還沒條胳膊長的小孩一眨眼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她兒子長得真好看啊。伏微在心裡說。

“媽，跟你商量個事。”伏野依舊閉着眼睛，右手往旁邊挪了一下，捏住了伏微溫熱的小拇指。又怕自己手太涼，伏野想縮回來，可下一秒就被伏微的手心包了起來。

他有些無力，像是被墜在半空的氣球。

“什麼事？”伏微笑了笑。

“我們明天去二經看病，成麼？”伏野的聲音啞得厲害，像是帶了哭腔，可臉上的表情卻意外平靜。

伏微愣了一陣，才把伏野的手擡起來，親了親他的手背，最後把整張臉貼在了他的手心：“好，媽媽答應你，我們明天就走。還有……”

伏野轉過頭：“什麼。”

伏微的眼淚突然就從眼眶裡擠了出來，沿着伏野的手心一直滑了下去。她張了張嘴，閉上了眼睛：“小野，祝你18歲生日快樂。”

哦，原來今天是他的生日。

伏野自己都差點忘了。

母子兩人最後退掉了小城出租屋，因為還在合同期内，房東看在這兩人人好事情也少的份上退回了一半押金。伏野看着手裡攥着的幾百塊錢紙鈔，最後對折了一下塞進褲兜。

他從陽台往外看了一眼，心想，好不容易被他當成是“家”的小城大概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到了二經，伏野帶着伏微去了最開始自己住過的那個小旅館，一次□□了兩個月的錢。

安頓好了伏微，伏野又抽空回了趟學校，把自己的行李箱放了回去，再出來時，卻聽見門衛大叔隔着窗戶喊他的名字。

伏野有些茫然，轉頭看了他一眼：“大叔，怎麼了？”

“有你的信。”大叔在自己桌上翻了幾下，又拉開抽屜看了幾眼，最後摸出來一個暗黃色的信封。

伏野看着信封上熟悉的三個字，不用想都知道是誰幹的。

伏野覺得兩眼一黑，他撇了撇嘴，從門衛大叔手裡接過那封信，尴尬地笑了兩聲：“謝謝。”

門衛大叔跟着笑了兩聲：“你這朋友離你挺遠的，這信可是從海川那邊寄過來的。”

伏野深吸了一口氣沒再回應，點了點頭走出了校門。

回小旅館的路上他還是沒忍住拆開了這封信……說是信，不過就是用信封裝着的一幅畫罷了。

伏野頓在原地打開了那幅畫。

畫裡跟他極為相似的少年正側着臉看着他，眼睛裡那顆藍色星星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一起……逃吧……”伏野緩緩念出了信封上那段文字，最後忍不住笑了。

逃……他想逃，可能逃到哪裡去。

他的根是腐爛的，無論去哪，都不能重新開出絢爛的花。

他把畫重新折好塞回信封，就當無事發生。第二天帶着伏微去了第一人民醫院，又是抽血，又是ct拍片，該做的檢查一項不差，最後卻隻能看着醫生朝他們搖了搖頭。

“保守治療的話……”醫生的話說了一半，大概是看伏野的臉色不太好。他又歎了口氣推了下眼鏡，說道：“最多，不會超過兩年……”

伏野突然回想起放假前的那個夜晚，他和沈雨上徹夜難眠。

那人問他……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真正的神佛嗎。

伏野那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此時此刻，他希望是有的。

神啊，保佑伏微能順利走到最後的終點吧。

那之後伏野每隔兩天就會帶伏微去醫院檢查一趟，其餘時間都在厲行的快遞店，有時送完快遞時間還早，伏野也沒回旅館，而且幫着小張哥把他手上還沒送的全部送完。

厲行看他幹的辛苦，每天結工資的時候還會多給伏野100塊，說是最近生意好，當作漲工資就行。

明明隻是短短幾天沒見，可伏野卻像是變了個人，以前每次發了工資，伏野都會去旁邊的超市買點瓜子可樂什麼的請他吃，但現在不是，他開始把錢看得很重。

“欸我說小子，你以前不是對錢這東西沒什麼追求嗎？”厲行灌了半瓶水，坐在桌上随口一問，“怎麼現在突然這麼拼命？到底是想開了？還是碰上什麼需要用錢才能解決的事了？跟哥說說呗。”

伏野搖了搖頭，用手背上幹淨的那一小塊皮膚蹭掉鼻尖上的汗：“沒怎麼，就是突然明白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有錢，也許有時候解決不了問題，但是沒錢，就一定解決不了。”伏野說。

更别說他是在用錢續伏微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