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她沒想到的是，一向最好說話的嫂嫂确是第一個拒絕她的人。

嶽珊走上前，摸了摸嶽山雨的腦袋：“小雨都長成大人了。”

“這麼些年，在你的帶領下，白月族人的生活越來越好，嫂嫂很欣慰。”

她話音一轉，略加嚴肅：“那麼小雨，你也該知道，每個人都有着屬于她自己的責任。

我如今已過神明的眼，成了天道認定的女魃，自該以百姓為重。”

她目視遠方：“遠處有人在呼喚我，祈禱我的降臨能為她們帶走洪災，我義不容辭。”

嶽山弈也道：“小雨，兄長也不能留下了。”

他掃視着周圍又是懼怕又是好奇的人群，苦笑道：“如今月華村除了你，都是活人，這裡與世隔絕，月華草又有延年益壽的功效，我待在這裡，會給整個村子帶來災禍的。”

女扮男裝外出多年嶽山雨從未哭泣，現在卻淚流滿面，剛剛才與兄嫂相見，卻很快要分離了麼。

“不，我不要。”

她一頭紮進嶽山弈的懷中：“我不要阿兄離開我。我的夢想就是和阿兄嫂嫂生活在一起啊！”

最後一句話在她的哽咽聲裡支離破碎。

“不是的，小雨。”

嶽珊看得清楚，“你是在乎村民的，如果我讓你和我一起離開，你願意嗎？”

明明是應該脫口而出答應的話語，嶽山雨卻罕見的猶豫了。

“我……”

在猶豫什麼，嶽山雨，你不是最希望能和兄嫂在一處生活嗎？

可當她擡頭看見村民們景仰的目光時，不禁垂下來頭。

她做不到。

口口聲聲說要複活兄長，卻隻是希望兄長能和她安穩在月華村。

“小雨，你能猶豫，嫂嫂是歡喜的。”

嶽珊露出一個懷念的笑容，“還記得小時候你每次不許嫂嫂離開總會哭鬧，那時的你會說，‘百姓們又怎樣，我不要什麼祈福祭祀，我隻要兄嫂一直陪着我’。

現在的你竟然知道為他們考慮了。”

許是覺察到嶽山雨在為她們猶豫，嶽敏壯着膽子開口：“大祭司，您在猶豫什麼？這是你一直的夢想啊，我們，我們都支持你！”

“是啊，大祭司，你已經為我們犧牲很多了，我們尊重你的決定。”

村民們紛紛附和。

“你們……”

饒是嶽山雨再鐵石心腸也該感動了，何況她一心為村民考慮。

這下她下定決心：“嫂嫂，兄長，我不能和你們去。”

她想着往日村裡的安甯，認真道：“我是神的使者，若我走了，月華村也将脫離神的庇佑。

所以，我不能走。”

前些年擔任縣令，她每月都會回村一趟，為神明供香，嫂嫂要去的地方一聽就很遠，她去不了那麼遠的地方。

“咱們小雨長大了。”

嶽珊想流淚，卻忘了自己是旱魃，此生都無法落淚。

“阿珊，殺了我吧。”

一片寂靜中，嶽山弈的一句話更是石破天驚。

“阿兄？”

嶽山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胡話呢，你和嫂嫂才剛剛團聚。

我不能離村，但是你可以啊。你與嫂嫂不死不滅，如今剛好做一對神仙眷侶也不晚啊。”

神仙眷侶麼？

嶽山弈語氣苦澀：“來不及了。”

他看着天色，緩緩開口：“自從我有了意識起，我便控制不了自己的食欲。饑餓感如影随形。”

“你知道為什麼我會被稱為餓殍公嗎？”

曾經體面好潔的嶽山弈根本無法接受自己的變化。

“因為山間餓殍滿地，都入我之口。”

他流下一行血淚：“我現在這幅鬼樣子如何能跟在阿珊身邊？

女魃本就容易被世人曲解，若是還有我這個，這個無時無刻都想填飽肚子的鬼怪在，阿珊如何實現自己的抱負？”

“所以。”

他閉眼，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殺了我吧，與其做一個不能控制自己軀體的人，不如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嶽山弈心裡清楚，一般的人絕無可能殺死他，現在嶽珊就是動手的最佳人選。

“那個，也不至于到這一步吧。”

江阮言站在一邊，終于找到機會插上話。

嶽山弈睜眼，面帶吃驚：“你這小丫頭怎麼還沒走。”

江阮言尴尬笑了兩聲：“不說這個，不說這個。”

她總不能說她必須等天亮才有資格離開吧？那樣不被當成瘋子就見鬼了。

不對，她現在可不就是見鬼了嗎。

“我真的可以幫你。”

江阮言正色道，“你不就是擔心無法控制自己體内嗜吃血肉的欲望麼。

正好，我有一樣法寶可以幫你解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