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正要把對聯撕下來，餘光瞥見伸着脖子湊過來的人。

蒙恬既不勸他，也不阻攔。

李斯心中疑惑，“蒙将軍為何不派人進去？”

蒙恬面不改色，發生了這等怪事被蒙毅趕上了，他這個做兄長的自然要過來把把關。

李斯的問題可難不倒他，在李斯過來之前，他和蒙毅就已經帶着相關人等沿着府邸将其摸查清楚了。

“我何嘗不想進去，可……”蒙恬長歎一聲。

起初，他們以為是門後被堵住了，便去翻牆，哪知道堵住門的不是東西，而是有一面看不見的牆将府邸不留一絲縫隙給圍上了。

那面牆就像倒扣過來的陶碗，甚至以外力根本無法破開，他們多少信些鬼神之說，以至于隻敢圍觀，多的不敢做。

不過蒙恬不至于幹呆着，他扔過石子、青磚、鐵器，這些都能暢通無阻地扔進去。

後面又試了雞鴨鵝這些家禽，和人一樣被堵在外面，由此可知……

“死物可進，活物禁行。”

蒙恬意有所指，伸手指向上天。

李斯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難道他是說如此古怪是仙人下凡？

蒙恬接着解釋：“丞相有所不知，天上的鸷鳥都要繞道而行。”不枉費他蹲守好久，才得出這個結論。

李斯：“…………”

他有些無語，和武将溝通就是費勁，說鳥就直說是鳥，沒事指天上幹什麼！

蒙恬繼續說道：“相府上下仆役，我都一個不落審過了。除李郡守外，閑雜人等都在這裡。”

說着，他頓了頓，掃過躲在角落的人影，“這般陣仗驚動四鄰，倒讓黔首們以為要變天了。”

當然，蒙恬意不在此，而是指那些作亂且不服大秦治理的人，如六國餘孽，如推崇周代分封制的儒家。

與儒家抗衡的法家代表李斯自然明白他的未盡之言，嗓音壓得極低，說道：“将軍且寬心。縱無家仆滋擾，異象現世，滿城風雨也是遲早的事。我等大臣自然會為陛下分憂。”

說到這裡，李斯又是一陣惱怒和無奈，怎麼偏偏是丞相府！

隔條街就是将軍府，不然再往東就是那幫儒家，再往南就是那幫墨家，就算是衰落了，那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結果，偏偏是他這個學法的！

大秦以法治國，因此法家才能在朝堂穩坐釣魚台，異象害他犯錯至此，哪怕始皇帝有心保他，消息一旦傳開，他必然會被群起而攻之！

李斯心中無奈，也有些不安，上朝時揣摩帝意一時嘴快，如今就有多後悔。

想起他的長子，李斯更是憂心忡忡，歎息聲十分沉重，“犬子本打算昨日就動身返回三川郡……”

然而，他剛開口，大門便打開了，青年人影跌跌撞撞進入了衆人視野。

隻見李由跑出來，一手捂着額頭鼓起的大包，一手掬土，雙手皆是污泥，衣衫淩亂，看起來狼狽又好笑。

蒙恬看一眼李由，又看一眼李斯，心想這對父子還真是夠巧的，受傷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李斯二話不說上前迎了兩步，心疼不已，“府中情況如何？我兒你怎麼受傷了？”

李斯一連問了兩個問題，李由用袖口擦了擦臉上的冷汗，緩了口氣，說道：“回父親，府上家仆都無故消失了，隻有我一人。”

“受傷是因為……”李由不敢用手碰，看來砸得不輕，疼得他龇牙咧嘴，“嘶……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石子，沒來得及躲開，被砸了個正着。”

聞言，李斯看向蒙恬，李由一臉迷茫随着父親也看向蒙恬，明明沒人說一句話。

但李由低頭看到蒙恬腳邊散落的石子，卻一下懂了。

罪魁禍首将石子踢出去，注意到二人的視線，一瞬間有些尴尬，他哪知道居然會砸到人。

總之，如今不是追究這件事的時候，他們應以大局為重。

蒙恬握拳輕咳，轉移話茬問道：“李郡守你是怎麼出來的？”

“用腿走出來的啊。”李由不解，“蒙将軍，你不是看見了嗎？”

“不應該啊……”

蒙恬低語了一句，然後大步走到門前，明明大門已經敞開了，能看見前廳的景色，但他還是伸手在身前慢慢往前摸。

果不其然，到了門檻處他的手就動不了，以手掌為中心蕩起一陣金色波紋，前進不了分毫。

蒙恬仔細地寸寸摸索，使出渾身解數，依然被光牆阻攔在外。

“怕是隻出不進啊。”蒙恬面露惋惜，若是邊關有此神物，何懼匈奴來犯？

李斯眼中閃過一絲震驚，蒙恬形容得不錯，果真看不見，奇異非凡。

莫非……是六國餘孽找來的奇人異事搞得鬼？

身為百官之首，李斯的地位在始皇帝之下，若是無法刺殺帝王，那麼他這位丞相受到重創，也能引發大秦短暫的朝局動蕩。

但裝神弄鬼的話，那幫方士有這般本事嗎？李斯陷入沉思。

李由一臉茫然，他走出來的時候沒什麼感覺啊，照蒙恬的說法，他豈不是應該一頭撞在牆上。

他看見侍從及其家仆都平安無事，長舒了一口氣。

看來仙人并非心狠手辣之輩，自己偷拿仙種應該算不上什麼。

想到這裡，李由連忙遞上仙種說道：“父親，府上除我以外，還有一位仙人，不僅實力非凡，法術甚多，還拿出了仙種種下！”

李斯、蒙恬：？？？？

“你怎麼才說？！”

“你為何不早說？！”

李斯和蒙恬二人異口同聲，互相對視一眼，目光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意，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現在才說！這豎子！

蒙恬眼疾手快奪到手裡，細細觀察，甚是意外，這哪裡像？

“這和城外種的有何區别？遠郊的地多得是麥田，怎麼看着都和你這差不多。”

“不就是普通的麥種嗎？”

“才不是！我親眼所見，仙人随意抛下麥種，揮灑甘露，随後地裡的種子就生了芽！”

李由急切地解釋，“短短幾息就長成這樣，難道還不夠稱為仙種嗎？”

他帶出來的麥種已經出苗，長勢有一掌長了。

李由這樣一說，蒙恬便重視起來，“那是何時種下的？”

“應該是日中，我剛從書房出來不久。”

蒙毅有些懷疑他是不是被騙了，有些方士也能做到種瓜即生、枯木開花，不過是些騙人的障眼法，毫無用處。

換言之，如果當真是仙種，必有利于大秦。

可這真是嗎？若不是……那道金光和看不見的牆又該如何解釋？

蒙恬想不出來。

李由見蒙恬半信半疑，又将所見所聞如實告知，仙人揮手就是隔空收物，擡手就是憑空取物，後來靈魂出竅更是奇異，簡直非人也。

——花忍冬。

如假包換的仙人！

絕非煉丹到了魔怔地步，僅靠一張嘴就哄騙天下黔首，遊說帝王編造傳說的方士。

李由信誓旦旦，願以三川郡郡守的職位擔保。

蒙恬：“……”

不要說得郡守官職好像很搶手一樣，要不是你爹是李斯，都輪不上你知不知道！

甚至李斯都看不上，當初還試圖舉薦王翦的長孫王離取代。

沒野心的人當不上郡守，有野心的人看不上郡守。天下初定，官吏缺失，始皇帝才特許了功臣子弟擔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