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在穿過常磐森林的灌木叢時,聽到了烈雀群嘈雜的鳴叫。他本不想理會——野生寶可夢的争鬥再尋常不過,但皮卡丘的耳朵突然豎起,拽着他的褲腳就往聲源處拖。
撥開草叢的瞬間,他怔住了。烈雀群盤旋在一個女孩頭頂,卻詭異地沒有攻擊。烈雀在圖鑒裡是極具攻擊性的族群,這種反常的平靜反而更令人不安。他放出皮卡丘,電光閃過,烈雀群尖叫着四散而逃。
皮卡丘就像找到了什麼珍稀物般圍在無意識的她身邊,赤也是這個時候才看見她身邊還有一隻稀有的異色伊布——罕見的淺白皮毛,沾着草屑,正警惕地豎起耳朵,對他兇狠地龇牙。更遠處,一隻體型龐大的噴火龍倒在焦黑的草地上,尾焰微弱得幾乎熄滅。
噴火龍身上滿是戰鬥造成的傷痕,赤條件反射地摸向腰間的傷藥,卻被皮卡丘拽住了褲腳。
“皮卡,皮卡皮!”電氣鼠焦急地指着昏迷的少女。
赤紅皺眉。在他的人生排序裡,陌生人類的優先級永遠低于受傷的寶可夢。一人一鼠僵持數秒,最終皮卡丘氣鼓鼓地甩着尾巴,妥協般跳到噴火龍身邊,用爪子比劃着示意他先處理更危急的傷勢。
赤紅一邊上藥,一邊側過身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那個奇怪的女孩。親近少女的野生精靈格外地多,害羞的走路草與喇叭芽,甚至還有警惕心很強的小拉達,它們都安靜地蜷縮在少女身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就像是生怕驚擾了她的安眠。
……難道她是僞裝成人類的珍稀寶可夢?
少女很快就醒來,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連滾帶爬地把他從噴火龍旁擠開,治愈了傷重昏迷的噴火龍。
他站在一旁沉靜地觀察少女:衣着風格與關東的流行風尚不同;脫口而出的話語不是關東話,而是另一種語言;情緒極易外露,穿着舒服為主防護不足,可見她并非資深的寶可夢旅行者——但她腰間卻挂着四顆精靈球。
與一看等級奇高的噴火龍和相當強力的伊布相聯系,再加上随手送出進化石的豪爽,她或許是那種被家中長輩與精靈寵壞了的離家出走任性小孩。
但這一切得和她對戰後才知曉。
少女放出的三隻精靈都未曾在圖鑒中有過記錄,而她本人則說的“精靈圖鑒老舊”“洛托姆手機”之類的發言,時間旅行者的身份呼之欲出。
想和難得遇見的對手打一場,看看自己如今成長到了何種地步。
熾烈的戰鬥欲.望在他胸膛深處熊熊燃燒。
然後“啪叽”一聲被對手糟糕的表現呲滅了。
憑心而論,少女的精靈都培育得相當不錯,身體強壯有力,皮毛光澤順滑,一看就是能把對面寶可夢抽成旋轉陀螺的好手;但少女的指揮卻不盡人意,感覺不如青綠的伊布——至少伊布比她能判斷戰局,而且反應迅速。
隻不過問題還是出在戰鬥意識上,無論是少女還是那隻名為拉魯拉絲的綠白精靈,都沒有太濃烈的戰鬥欲。這種人都能當訓練家,隻能說寶可夢訓練家的門檻還是太低了。
空有蠻橫的數字,沒有強悍的意識,這種訓練之道是走不長久的。
菜就多練。
赤紅本想直接離開,卻被竄上肩膀的皮卡丘揪住了鬓發:“皮卡皮,皮卡皮卡皮卡皮皮!”
赤啊,她身上的能量對寶可夢們大有好處,光看着她的臉我一頓就能吃三碗,帶上她一起旅行吧!
于是,在皮卡丘的讒言下,赤紅捎上了他未來的旅伴。
“謝謝。”她憋着淚說。陽光穿過樹葉的間隙,在她瞳孔裡凝成晃動的金斑,像某種珍貴的、易碎的寶石。赤紅突然理解了皮卡丘的急切——被這樣的目光注視時,會錯覺自己是她全世界最要緊的存在。
但皮卡丘所說的,她身上的能量是怎麼一回事?
赤紅沉默着避開了與她的對視,盤算着之後找個機會與她的伊布再對戰一場。
機會很快就來臨,深灰道館給了他一個狠狠的下馬威,哪怕館主小剛解釋着自己一不小心就用主力精靈全力以赴,還将深灰色的徽章遞給了他,赤紅也不覺得高興。
再對戰一場吧。
于是他握住精靈球,站在了少女的對面。
對戰是訓練家之間無聲的交流方式,伊布很強,但她完全沒有将他放在眼中,隻有在他使出妙蛙種子的機制招後才面露焦急——伊布中了毒,而她也因為夥伴的不适,直接讓伊布亮出全部實力将他擊敗。
數字也很重要。
少女用實戰告訴了他這個道理,于是他帶着自己的夥伴們,折返回野外草叢去尋找野生精靈進行鍛煉。
唯有在戰鬥中,寶可夢的潛力才會被全部激發出來,無論是皮卡丘、還是傑尼龜、亦或是小火龍,都在馬不停蹄的群毆中進步飛速。
——他指揮單個夥伴群毆對面。
匆匆趕回寶可夢中心,少女因他與寶可夢們實力的進步而露出笑容,他也感到了一種陌生的、近乎惬意的平靜。
比起少女的稚嫩,她那隻噴火龍的戰鬥經驗卻豐富得驚人。
赤紅帶着火恐龍前去讨教時,這隻總是懶洋洋趴在岩石上曬太陽的巨龍,勉強掀起了自己的眼皮,噴出兩簇帶着火星的鼻息。它教導的方式粗暴又有效——用尾巴把火恐龍抽飛出去,再看着年輕的火龍崽子龇牙咧嘴地爬起來繼續進攻。
燈——赤私底下為神秘少女取的名字。這個稱呼很貼切——她看向他時眼睛總是亮晶晶的,像是黑夜裡的螢火。她面對他時總是相當活潑。也許是覺得他太悶的緣故,也有可能是她和人來往的經驗尚淺,忽而落在異世界而變得惶恐,所以下意識抓住了最近的、最可能的救命稻草,所以對他也展現出了近乎寶可夢般的依賴。
而噴火龍顯然察覺到了自家訓練家微妙的情愫。
因此,某日的旅行中,它終于同意了赤紅讓它教導火恐龍修行的請求,代價則是幫少女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确立原點。
【我的訓練家天真而又笨拙,我并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
【作為交換,你要幫她在這個世界找到歸處。】
比起寶可夢,這隻噴火龍更像是以父親的身份在保護着自己的訓練家。
赤也應允了噴火龍的請求——他對寶可夢向來是一言九鼎,更何況是如此強大而又願意幫助他的寶可夢。但他在少女又一次的感動中感到了無所适從。
他受不了她的眼淚,哪怕是感動的淚水,也無法讓他理所應當地去面對、去讓那對湛藍眼眸溢出海水。晶瑩剔透的淚很神奇,會折射出令他心悸的光。
得給她找點事做。
她做飯很好吃,皮卡丘胖成了圓臉,本來就沒脖子,現在脖子都快和身體差不多寬了,越來越往肥宅方向發展,而減肥則是項麻煩事。
對他也是一件麻煩事。
減肥,不然你這樣以後隻能當寵物了。他蹲下與皮卡丘交流,順便戳了戳皮卡丘的肚子,電氣鼠柔軟的皮毛下已經能摸到一層脂肪,手感很好。
“皮卡皮,皮皮皮皮卡丘!”我已經很努力地在減肥了!你的臉也圓了一圈,不要說我!黃澄澄的團子憤怒地比劃着,小爪子指向訓練家的臉頰——那裡确實比出發時多了些弧度。
赤紅捏捏自己的臉,似乎确實圓潤了不少,但他不會承認,而是繼續盯着皮卡丘:少吃幾碗飯吧。
“皮卡!”電氣鼠一口答應,然後在下次開飯時一頭紮進少女的懷抱,甚至擠開了對方伊布的位置。它陶醉地眯起眼,因為少女正用全世界隻注視它一個的眼神,輕輕揉着它鼓鼓的腮幫,而它在她懷中灘成了一坨鼠餅。
他用目光譴責皮卡丘,皮卡丘翻了個身,示意少女再按一按它的脊背,成天戰鬥腰酸背痛,就是需要漂亮訓練家給它喂飯再做一套全身SPA,而它也能吸收少女身上的能量,要皮卡丘說,這才是享受呢!
赤他根本就不懂寶可夢!
赤隻覺得皮卡丘日益堕落,體型對一個寶可夢也很重要,甚至在部分戰鬥中能成為獲勝的關鍵。
為了給皮卡丘減肥,也為了積累戰鬥的經驗,赤登上了聖安奴号。
偶遇船上的青綠,麻煩地被纏上了,但一想到馬上能與分離不久的勁敵展開一場熱血沸騰的寶可夢對戰,他就感到由衷興奮——
然後對戰的機會落在了少女的頭上,她似乎誤會了什麼,上前一步将他護在了身後。
感覺還不賴,即使這場賭鬥賭的是他的名譽。
青綠被她一穿六,沒有花裡胡哨的陰險配招,隻有蠻橫無理的數值。看到小夥伴也被數值高的不合理讓人懷疑少女是否和渡天王一樣是開挂玩家的伊布血虐,赤紅難得微笑。
青綠吃癟,赤紅高興,反之亦然。這就是真新鎮損友的羁絆!
就是戰鬥的太快,沒讓赤紅摸清楚此刻青綠的全部底細,但看到青綠難看到仿佛吃了一口茄番果的臉色,赤紅大悅。
赤紅一高興,船上的訓練家就不高興。
畢竟皮卡丘隻是胖了,又不是弱了。
露天對戰平台上,皮卡丘和他取得一次又一次的連勝,心情愉悅的赤紅甚至有餘韻用餘光照看少女,她正抱着伊布坐在觀衆席——明明對戰鬥并不感冒,此刻卻睜大了眼睛,瞳孔裡跳動着比聚光燈更明亮的光彩。每當皮卡丘使出精彩招式,她都會無意識前傾身體,嘴唇微微張開,仿佛要把每一個戰鬥細節都刻進腦海裡。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着,連電氣鼠的放電都猛烈了三分。
别走神。
“皮卡?”皮卡丘轉身看向他,對他指指點點,表示是他先走神的!
獲勝後的他壓了壓帽檐,突然注意到觀衆席角落有幾道鬼祟的視線。那些貪婪的目光像黏膩的蛛絲,緊緊纏繞在少女懷中的異色伊布身上。
這大概就是好心炸毛刺猬所說的火箭隊吧。
下船時他刻意放慢腳步,果然在碼頭陰影處看到了火箭隊的黑色制服。結果沒等他出手,異常強大的噴火龍已經先行将這群人送上了天空感受飛翔的滋味。
全力爆發的噴火龍極為強悍,與陪火恐龍對練時的懶洋洋不同,它對心懷惡意的火箭隊抱有極為淩冽的殺意,大字爆炎與踢擊根本沒有留手。
不喜歡人類,對人類攻擊性強悍——赤紅在觀察日記上又記了幾筆。
枯葉道館,她将馬志士狠狠揍了一頓。
讓訓練家掏垃圾桶的規則确實過分,皮卡丘捏着鼻子表示絕不奉陪,而他也确實不想鑽垃圾桶——于是他看向了少女,雇傭她當代掏。
惡臭的垃圾桶也讓他見到了少女可怕的身體素質,足以将人電到休克的電網在她面前形同虛設。
赤紅甚至沒看清她的動作,少女已經翻過護欄,揪着馬志士的領子将人狠狠掼在地上。
幹得漂亮。
他在内心為少女歡呼,然後解決掉愈來愈多的道館學徒,最後KO掉活該的馬志士。
戰後他們暫時分離,考慮到少女沙包般有力的野性拳頭,他相當從心地走向了枯葉市的訓練家服裝店。
店員相當熱情地迎了上來,但在小小的訓練家指向女裝時,熱情的笑容差點繃不住。
LGBT+的個人愛好應該還沒蔓延到關東吧!誰能救救孩子!
赤紅還不知曉自己的一世清譽即将毀于一旦,他隻是覺得自己毀掉了少女的一套衣服,現在得賠她一套罷了。
雖然這個說法聽起來也不太清白,但比起女裝的愛好,這個理由可再是清白不過了!
甯拆一扇窗不掀一頂屋,早戀總比變性好。要知道,合衆富商馬○克巴不得自己的兒子——雖然現在應該叫女兒了——早戀呢!
“那個……”店員艱難地維持着職業微笑,“請問您需要什麼尺寸呢?”
赤紅卡殼了。
他确實記得少女的身高大約到自己的耳朵,記得她手腕内側有一道很淺的疤,記得她後頸總是被陽光曬得發紅,細碎的汗露總從那裡冒出,然後被她用紙巾擦掉——但腰圍?肩寬?這些數據從未出現在他的觀察筆記裡。
下次要記嗎?
“布伊!布伊布伊!”少女的伊布不知何時鑽進了店裡,正用爪子指着一件S碼的展示服,又立起來比劃少女的腿長。赤紅松了口氣,順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腦袋。
好伊布,值得摸摸頭。
他的目光掃過貨架,本能地挑選着最熟悉的顔色:紅色防風外套,紅色迷你裙,紅色跑步鞋。最後拿了件黑色打底T恤——純粹是覺得耐髒。當他把這堆同色系衣物放在櫃台時,店員的表情已經不能用複雜來形容了。
“歡迎……下次光臨。”店員幹笑着包裝,而赤紅面無表情地結賬,提着購物袋回到了寶可夢中心。
問清楚少女拿着他的訓練家ID卡開了哪間房後,他敲敲門,确認少女還沒出浴室,就扭開門把,将新買的衣服放在了床上,然後出門站着和皮卡丘一起等待。
他從褲兜裡摸出一根紅色發繩——結賬時順手拿的,覺得很适合她,沒塞購物袋裡是想起少女其實一直都是披發。
買了多餘的東西。
他抿了抿嘴,卻還是把發繩塞進了口袋的最裡層。
紅色系出乎意料地适合她,明豔而又灼目,仿佛一團火焰将風一樣飄渺的她固定在了這個世界。
他帶着她又回到了華藍市,主要是為了兌換價值一百萬的天價折疊款自行車。但兌換券換得的代步工具是單人座,他默默數了數自己剩餘的零花錢,思考着要不要再用正價購入一輛。
赤被拽住了衣領,少女不知何時繞到他身後,像拎卡蒂狗幼崽一樣把他拖到店外。透過玻璃,他看見她踮腳湊近老闆耳邊說了什麼,然後滿臉拜托,眼巴巴地看着老闆。而那個滿臉精明的商人竟也露出了恍惚的神情,乖乖交出了全套改裝工具。
扳手在她手中靈活轉動的樣子,比她指揮寶可夢戰鬥時熟練百倍。赤紅看着她在車後座焊上金屬支架,油污沾滿她纖細的手指,在陽光下泛着刺眼的烏光。他皺了皺眉放出了卡咪龜,卡咪龜會意地噴出水柱。
水珠從她指尖滴落,在柏油路上留下深色的圓點,沾着水的十指白的晃眼,但陽光很快就帶走了所有水漬,隻是指腹還泛着被工具磨紅的痕迹。
改裝後的後座意外地穩固,她環抱住了他的腰,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背肌繃得有多緊。她的額頭輕抵在他肩胛骨上,随着呼吸傳來細微的震動。風裡有她發間飄來的淡香,像是被太陽曬暖的樹果,還混着皮卡丘皮毛的靜電味道。
……非常的奇怪。
他的心跳突然變得不規律,像是被藤鞭纏住的波波在胸腔裡撲騰。他下意識捏緊車把,任由伊布和皮卡丘的歡叫淹沒在耳畔的風聲中。這種陌生的悸動讓他困惑,就像面對一本缺頁的圖鑒,明明知道是重要的東西,卻怎麼也翻不到關鍵的那一頁。
車輪碾過林間斑駁的光影,她的手臂又收緊了些。赤紅突然希望這段路能再長一點——至少長到他能想明白,為什麼後頸被她呼吸拂過的地方,會那麼灼熱。
他與她來到了紫菀鎮,這裡葬着很多離去的寶可夢,行人來來往往面容哀傷,仿佛怕驚擾了長眠在此的寶可夢;就連這裡的喬伊小姐都因見證了太多生離死别而變得萎靡,眼下挂着濃重的陰影。
奇怪的幽靈在紫菀鎮裡遊蕩,甚至來到了寶可夢中心。遭遇了靈異事件的赤紅下意識擔憂獨自一人在外面的她,而她也确實被幽靈纏上,差點被攻擊時還護在幽靈身前,用那種懵懂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天真而又笨拙,赤紅終于明白噴火龍對自家訓練家的評價是多麼委婉且留有餘地。
她确實很容易被人拐賣還幫人數錢——不,說不定還會認真教綁匪怎麼數得更精确。
他帶着她來到了紫菀鎮的寶可夢塔,站在塔外,就能聽見風裡夾雜的細微嗚咽,像是被驚擾的亡靈在低泣。
身旁的少女正揪着他的衣擺,指尖無意識地收緊。他能感覺到她的顫抖,她就像隻被吓到的皮丘,卻還是固執地跟了上來。
明明怕得要死。
塔内的空氣潮濕陰冷,手電筒的光束掃過林立的墓碑,每一塊都刻着寶可夢的名字。赤紅的腳步很輕,但回聲依然在空蕩的塔内顯得格外清晰。皮卡丘趴在他肩上,耳朵警覺地轉動,捕捉着任何異常的聲響。
“嘻嘻……嘻嘻……”
孩童的笑聲突兀地響起,赤紅猛地回頭,手電筒的光圈裡空無一物。但少女卻僵在了原地,臉色蒼白地指向他身後——那裡本該是牆壁的地方,此刻卻飄着一團模糊的白影。
幽靈系寶可夢?不,更像是……
他一把拽住想要靠近它的少女。那團白影在光線中扭曲了一瞬,随即消散無蹤。
“這裡真的有東西!”少女的聲音壓得極低,帶着明顯的顫音,“我們還是明天再來吧!”
赤紅看向她,搖頭,目光堅定。
來都來了。
他看見她垮下肩膀,認命般歎了口氣,卻還是跟上了他的腳步。
越往上,異常的現象就越頻繁——漂浮的鬼火、無端的冷風、牆壁上突兀出現的血手印。但奇怪的是,這些“靈異現象”毫無惡意,反而像是某種警告?
有東西在阻止他們繼續前進。
就在他們即将抵達頂層時,樓上突然爆發出一陣凄厲的慘叫。赤紅反應極快,拽着少女閃到一旁。下一秒,五六個火箭隊成員連滾帶爬地從樓梯沖下來,臉上寫滿驚恐。他們身後,半透明的幽靈如潮水般湧出,窮追不舍。
果然。
赤紅眼神一凜,正欲追擊,卻被少女猛地拉住。她的手指緊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讓他感到疼痛。
“等等!”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亮得驚人,“我有更好的辦法!”
還沒等赤紅反應過來,伊布已經撞碎了旁邊的窗戶。冷風灌入的瞬間,少女突然攔腰抱住他,毫不猶豫地朝窗外躍去——
什麼——
失重感驟然襲來,赤紅的視野天旋地轉。夜風呼嘯着掠過耳畔,他下意識伸手想抓住什麼,卻在下一秒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噴火龍寬大的翅膀在月色下展開,穩穩接住了他們。
赤紅怔住了。
少女的手臂還環在他腰間,發絲被風吹得淩亂。她低頭看他,眼睛亮得像星辰,而此刻,星星隻凝視着他一人。
“發什麼呆?”她大喊,聲音幾乎被風聲淹沒,“該我們反擊了!”
噴火龍俯沖而下,火紅的身影如流星般劃破夜色,精準攔在逃竄的火箭隊面前。赤紅感覺到心髒在胸腔裡劇烈跳動——不止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墜落和戰鬥,而是因為此刻她眼中燃燒的、與他如出一轍的熾熱。
原來如此。
他明白她的戰鬥意願出自哪裡了。
赤正了正被風吹歪的帽子,皮卡丘從他的肩膀上跳下,電氣囊噼啪作響。
打倒火箭隊成員後,他帶着少女一起去了彩虹市,夜探遊戲廳的決定做得幹脆利落。
赤紅餘光瞥見她的頑皮熊貓正掀起氣流。不需要言語,皮卡丘借力躍起的弧線與十萬伏特綻放的電網完美銜接。金屬走廊裡回蕩着火箭隊倒地的悶響,而赤紅的思緒異常清晰——
她的指揮風格變了。
不再莽撞、不再隻知道喊招式名字而不考慮對戰實際,此刻的她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劍,每個指令都帶着刀刃般的精準,隻有在這個時候,少女才像一個穩重的訓練家。
但注意到穿山鼠的陷阱時,赤紅甚至沒來得及思考,身體已經先一步拽住了她的衣領。
算了,笨蛋還是先笨着吧;用這樣兇險到一不留神就會喪命的戰鬥來培養她的戰鬥意識,對她而言還是太過殘忍。
遊戲廳的地下基地被嚴重破壞而遭受坍塌,赤紅與少女一起被困在了廢墟中。
一路上話很多的少女難得沉默,他變得有些别扭,盯着手腕上的紅色發繩發呆。
赤紅從未見過她如此安靜的模樣。
他突然意識到,從闆木辦公室墜落開始,她就再沒發出過那種标志性的、總讓他聯想到皮卡丘的咋呼聲。就連可拉可拉用頭骨撞擊她小腿時,她也隻是沉默地揉了揉小家夥的頭頂。
靠近她的寶可夢傷勢恢複的都很快,皮卡丘說過的能量并非空穴來風,經曆了一番激戰的電氣鼠正惬意地趴在她腿上,臉頰親昵地蹭着她的大腿,耳朵軟軟地搭在紅色迷你裙上——那條裙子還是他親手挑的。
……算了。
赤紅莫名覺得不爽,他收回視線,把手腕上的發繩又繞了一圈。
噴火龍用尾巴圈出的安全區外,碎石仍在不時滑落。這種随時可能二次坍塌的險境裡,他竟荒謬地慶幸起她的沉默。至少此刻,她不必強迫自己露出那種讓人看了更難受的逞強笑容。
猶豫了好一會兒,赤紅突然起身,将自己的外套脫下蓋在少女的腿上,又把皮卡丘提溜起來,在它發出不滿聲前從背包裡掏出一瓶番茄醬堵住了它的嘴。
少女怔了怔,最終什麼也沒說。她把臉埋進還帶着他體溫的外套裡,發梢垂落的陰影遮住了泛紅的眼眶。
獲救之後,赤就帶着少女去挑戰彩虹道館,拿到兩枚徽章,聽見莉佳“可以把另一枚送給喜歡的孩子”的調侃,赤紅的思緒卻飄回了幾天前——少女把深灰徽章和華藍徽章拍在他手心的模樣。
……畢竟少女也把深灰徽章與華藍徽章送給他了,這是回禮,他嚴肅地告訴自己。
他轉身,看見少女站在觀戰席,手指緊緊攥着欄杆。她的眼神很複雜,像是羨慕,又像是釋然。
不開心。
這個認知讓他下意識摸向口袋。記憶中,媽媽和娜娜美小姐每次從百貨大樓回來,眼角眉梢都帶着雀躍。雖然不理解購物和快樂之間的因果關系,但赤紅還是拽住了她的手腕。
“去哪?”她茫然地眨眼。
赤紅将彩虹徽章仔細别在黃色背包的肩帶上,金屬徽章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他盤算着等集齊八枚再一起送給她——像某種隐秘的約定。不過在那之前,得先解決她莫名低落的情緒。
結果百貨大樓的自動門剛滑開,少女就像嗅到甜味的皮卡丘般直奔樹果區。赤紅看着她踮腳去夠頂層貨架的桃桃果,紅色裙擺随着動作輕輕晃動,忽然覺得這場景比道館戰更讓他心跳加速。皮卡丘早已蹿上貨架,尾巴卷着最貴的凰梨果朝卡咪龜炫耀,而伊布正試圖把整個腦袋埋進試吃籃裡。
至少她笑了。
他悄悄松了松不知何時攥緊的拳頭,轉身走向服裝區。貨架上挂着的紅色外套和那天買的一模一樣,赤紅鬼使神差地拿了兩件——其中一件的尺碼明顯小了一圈,伊布當時選的S碼,他記得清清楚楚。
“給女朋友買的嗎?”結賬時,店員笑眯眯地問。
他思考片刻,搖了搖頭。
少女對他而言并非女友,而是一種需要去照顧的關系。非要說的話……就是放不下。
他是很講信用的人,答應了寶可夢(指噴火龍)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至于有沒有私心雜念,那另當别論,他暫時不想思考。
再回去找她時,紫發少女蹲在角落縮成了蘑菇,在地面鋪開一片陰影。她正掰着手指計算零花錢的模樣活像隻被搶了樹果的六尾,引得路人頻頻側目——即便縮成小小一團,她身上那種明亮的氣質依然引人注目。
赤看她縮成一團的模樣,忽然覺得很好笑,把她敲起來後就給她裹上了嶄新的外套,她站起身來在原地晃了一圈,晚霞透過玻璃幕牆灑進來,給她鍍上了一層暖色。
他順手幫她整理了衣領,指節蹭過她發燙的耳垂,非常暖和。
伊布撲到她的懷中,而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那一刻的她太熱烈了,熱烈到把所有的生命都傾注到那雙漂亮的眼睛中去了,就像她整個人都要像伊布撲向她一樣——撲到他的懷中去。
他把自己的帽檐壓了又壓,避開了她的目光。
然後她就夥同皮卡丘一起,将他的帽子取下,為皮卡丘制作一頂量身定做的搭檔帽,然後看着沒有帽子黑發亂翹的他,與皮卡丘笑做一團。
再次回到紫菀鎮,和麻煩但并不煩人的青綠相遇,觀看了她與青綠的戰鬥後,他徹底摸清楚了青綠的底細。
不足為懼。
赤紅難得失望,對他而言,青綠一直都是不可忽視的勁敵,他能看出青綠的狀态根本不對勁。
——他在傷心,因為死去的拉達。
換而言之,摯友因為火箭隊而産生了心魔,這種影響他成長的事情實在不該發生。
于是他邀請青綠加入了他們的隊伍,與其看着勁敵走彎路,不如帶着他和自己一起打火箭隊支線。親手了結仇恨後,青綠一定會想通,而且實力也會更上一層樓,到時候他也能對戰的更爽快——他一直都期待着能在冠軍之路看到青綠。
但他沒想到青綠能那麼快就想通。
赤紅隻是研究了幾天少女給他的mega手環和超進化石,少女和青綠的關系就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從對戰兩次互相看不慣對方行為的陌生人,再到關系微妙友好的朋友,再到能背着他一起出去夜談的好友,這兩個人之間突然多了不少他不知道的東西。
他加快了趕路的速度,決定提前把青綠甩出去。
心理問題被話療好了就别賴在隊伍裡不走,給我趕緊麻溜地滾蛋——赤紅難得對損友冷漠一回。
但他“……”慣了,表露出不爽反而代表着擁有情緒波動,讓青綠找到了捉弄他的機會。
真新鎮人奇怪的友誼在此刻再度展現得淋漓盡緻——他不爽,青綠就開心;他越不爽,青綠就越開心。
簡稱笑容轉移術,畢竟每個世界的他們一個擁有健康笑容的同時,另一個人都會垮着一張小貓批臉。
金黃市的突襲計劃很快敲定。少女負責解救被盜獵的寶可夢,青綠去對付火箭隊幹部——正好讓他發洩過剩的精力。而赤紅自己,則直面那個讓青綠的拉達再也回不來的罪魁禍首。
闆木很強大,他高估了自己的實力,用盡全力都沒能将他留下,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帶着大師球的樣品乘坐着直升機飛走。
皮卡丘已經筋疲力盡,噴火龍也到了極限,希魯夫大廈頂層的玻璃幕牆也在戰鬥中碎裂。
赤紅感覺盔甲鳥的鋼翼深深陷入肩膀,溫熱的血液順着後背浸透了訓練家服。下墜的狂風撕扯着他的意識,但在模糊的視野裡,他看見少女騎着噴火龍沖天而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