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哪有什麼畫作鑒賞水平啊,那都是要長年累月沉澱下來的,他隻不過是上過幾堂大學選修的藝術美術鑒賞,知道幾個流派的風格和代表人物,囫囵吞棗一樣機械地吞咽着這些對他來說找不到共同點可言的書本知識。
這次隻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理論派剛好有了用武之地,而且發揮得還不錯。
不過這次比跟俞行舟一起看展,兩人親近了一些之外,今天更大的收獲是他有了新發現。
簡若岚,祁楚岑,易嘉祎。
這三個人的組合關系,背後的雄厚财力似乎不容小觑,陳渡暗暗打定主意,回去要好好調查一番。
逛完畫廊一圈下來,陳渡發現簡若岚其實是真的有點水平,不像是一般閑來無事的豪門闊太太為了給自己貼金,平時交際上多一張名片,而去故意立的藝術家人設。
她的作品是典型的波普藝術風格,比如陳渡面前這幅畫,對一張欲泣未泣的抽象臉龐進行放大複制,看似單調、無聊、重複,卻給人強烈的冷漠、空虛、疏離的感覺。
“你很喜歡這幅畫?”陳渡正看得入迷,渾然沒有察覺身後的簡若岚走了過來。
陳渡強行壓下突如其來的慌亂,若無其事般,淺笑着打了個招呼,“簡小姐。”
“這幅畫,是我最滿意的作品之一。”簡若岚視線越過他,停留在那張欲泣未泣的扭曲臉龐上,眼神未明。
“之一?”陳渡脫口而出,後半句及時咽了回去,沒有“最滿意”這個選項嗎?
簡若岚沒有回答他,眼珠子突然一轉,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陳渡,笑眯眯問道:“你是美術專業的嗎?我看你對美術有些見解的樣子。”
“不是。”陳渡搖搖頭,“我法學專業的,隻是對美術有些愛好。”
簡若岚又不說話了,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陳渡突然就有種不太好的感覺,一種要被人看穿的感覺,簡若岚給人的感覺并不傻,她會不會察覺到了陳渡是帶着目的性出現在這裡,出現在他們身邊的?
陳渡決定試探一下,狀似不經意間淡淡開口道:“我給嘉祎補習了半個月功課,沒想到在這裡,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怎麼?你對我們家很好奇嗎?”簡若岚果然被他的話帶偏了注意力,話裡有話。
“簡小姐您誤會了。”陳渡的眼裡閃過幾分不解,同時笑得很坦然大方,“我隻是覺得,嘉祎這個階段,青春期正是最需要家長關心照顧的年紀,他總是一個人孤零零在家,恐怕不太利于身心健康,我怕他覺得沒有人在意他。”
“他是個聰明機靈的孩子,不會為這種事情困擾的。”簡若岚回答得簡單又敷衍,明顯不想深聊這個話題。
此聰明非彼聰明,但陳渡還是裝作聽不懂一樣,不露痕迹地裝傻,順着這句話誇道:“是的,嘉祎的确很聰明,理解能力很強,有些題都不用講第二遍,他就都懂了。”
“那就有勞你多費心了。”簡若岚禮貌地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将視線轉回了牆上的畫作,開始陶醉欣賞她面前這幅最滿意的作品,之一。
俞行舟和祁楚岑剛好在這個時候走了過來,打破了這個尴尬的境地,祁楚岑覺得稀奇,問道:“你們聊什麼呢?”
簡若岚挑眉道:“聊沒有意義的藝術,你有興趣嗎?”
三人很快笑着繼續相談,陳渡在旁邊禮貌性地附和淺笑,同時在心中長籲一口氣。
看來簡若岚真是個狠角色,也對,誰能在這種複雜的圈子裡當個傻白甜,那才是有鬼了。
本來三個人還打算一起吃飯的,沒想到簡若岚還辦了個慶功宴,要留他們下來,面對着俞行舟抱歉的神色,他不确定陳渡喜不喜歡這種場合,而且本來說好和他一起吃晚飯的,但是目前卻不能實現了。
陳渡當然不會留下,他摸不準簡若岚對他的态度,如果簡若岚真的不喜歡他,他不能留下加深簡若岚對自己的負面印象。
陳渡看出了俞行舟意欲挽留的态度,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捉準時機開口道:“慶功宴要到很晚才能結束的樣子,可是我明天還有早課,就不奉陪了。”
俞行舟覺得很過意不去,連對他的稱呼都因為一時忘情變了,“阿渡,改天我再約你一起吃飯。”
陳渡隻當完全沒聽出稱呼變化的異樣,淡淡笑道:“那我先回去了,這裡打車很方便,不用送我了,留下來幫簡小姐招待來客吧。”
俞行舟望着陳渡走遠的背影,表情有點難以察覺的依依不舍,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接觸相處了幾次之後,陳渡對他的笑容,明顯多了一些,不再是一開始那個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清冷陳渡了。
但是,俞行舟不知道的是,陳渡踏出佳盛百貨大門的那一刻,嘴角的弧度驟然消失,沒有了一絲笑意,和這個即将步入深秋的城市一樣,随時都準備在下一秒被寒風席卷,蒼白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