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方起，前方就出現道陣門，他掀袍起身，踏入塔書樓。

和初時墨九帶他來一樣，高聳入雲的書架，鱗次栉比，到處是閱書人，撲面而來的孜孜不倦氣息。

褚蒼知按着書架标簽，找到人群聚集最多的修劍區，一本本翻過去，到書架最末端處發現一冊名為《無風落梅》的劍譜，站着看了會，不知不覺看得入神。

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

褚蒼知回頭，身後不知何時站着個頭發花白的佝偻老人。

正是當日在櫃台後面，和他師尊拌嘴的那個老頭。

褚蒼知冷冷問：“老人家何事？”

十幾年沒有人敢從背後拍他，就算是在夢中依舊是件令人很不愉快的事。

老人為了不打擾其他，傳音入耳：“小夥子，要閉館了，快回去吧。”

“回去？”

褚蒼知話音剛落，沒給他反應的餘地，腳下忽然踩空，直接掉到陣靈間。

桌面上的胡蘿蔔依舊泛着詭異鮮豔的橙光，毛毯還在離開前放置的位置。

褚蒼知拿起根胡蘿蔔，又掖了掖毛毯，手感十分真實，忽然覺得自己可能不是在做夢.......

要驗證是不是夢，方法很簡單。

褚蒼子來到書桌前，拿起根胡蘿蔔，張嘴咬了口。

他咬的仿佛不是根胡蘿蔔，而是段人類的腐爛殘肢。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絕望。

“呸呸呸！”

褚蒼知吐着吐着，低垂的視野中忽然出現雙銀邊黑靴子，立刻擡起頭。

眼前不知何時伫着道鬥篷黑影，漆黑的兜帽下，隐藏在陰影中的小半個下颌薄唇微啟，似欲言又止。

墨九提着隻食盒靜靜站着，咬着下唇，好一會才開口。

“很難吃？”

褚蒼知點頭。

“你上次說想吃點别的。”墨九話音恢複如常，将提着的食盒放到桌面上：“我……讓穆兒給你做了些飯菜。”

褚蒼知驚訝挑眉，這應當就是夢吧。

之前抗議過幾次夥食，墨九每回都假裝沒聽見。

褚蒼知也不再提，幹脆懸梁刺股，日夜以此鞭策自己，盡快學會空間陣法，好出去覓食。

沒想到墨九竟然記着，還真給他送飯來了。

剛在外頭吃得很飽，褚蒼知依舊滿含期待地打開盒子。

當他視線落在盒中時湯和菜上，表情逐漸凝固。

“這是食物？”

——黝黑的炒胡蘿蔔、蠟黃的炒蘑菇、渾濁的鳥蛋湯。

“對！”墨九取過盒中的筷子，夾起片色澤暗黑的胡蘿蔔，遞到褚蒼知嘴邊，殷切道：“快嘗嘗！”

褚蒼知：“……”

目光沉落到舉箸玉指上。

不忍拂墨九好意，就着美手的加持，褚蒼知閉眼屏氣，安慰自己，隻是賣相不好看而已，李穆打小照顧他爺爺起居，做出來的東西肯定是人能吃的，不然他爺爺也活不到九十歲高壽。

然後吃蟑螂似的，張嘴吃下那塊胡蘿蔔。

鹹辣味直沖鼻腔，刹那将他的靈魂齁出天靈蓋。

“嘔！”

褚蒼知反射性吐出來，抄起湯倒進嘴裡。

這一刻，他無比清醒的确定自己沒在做夢，殺了他都不可能想象到，鳥蛋湯能做出化學藥劑的味道——

“噗！”

“好吃……”墨九話還沒問全，就被噴個整頭臉。

他把“嗎”含嘴裡，呆呆站着，兜帽水珠簌簌落下。

見狀，褚蒼知慌忙撲上去，用袖子将濕漉漉的鬥篷囫囵一頓擦。

擦完發現兜帽下蒼白緊抿的唇瓣還有水迹，忙用拇指去揩。

指腹觸及那細膩彈滑之處時，褚蒼知心頭微漾，觸電般迅速收回手，伏首躬身告罪：“弟子冒犯，請師尊責罰！”

墨九像是才活過來，聲音虛無缥缈，無喜無悲：“無礙，既然不喜歡，就不要吃了。”

那張臉隐在兜帽下，褚蒼知看不到他的表情，聽聲音并無失望不悅之意，暗松口氣。

墨九從袖中掏出一隻褐色小瓷罐：“你日夜學習身體疲累，這瓶固元靈丹每日吃兩粒，不僅能強健體魄，消除疲憊，還有助于提升你吸收靈力的效率。”

褚蒼知神色複雜的瞅着來曆不明的藥罐。

墨九聲音驟然一寒，語帶薄怒：“這是為師從藥師那裡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