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衡脫了衣服入水,就跟一尾魚似的,他沖小六子叮囑要他就在湖邊洗洗,不要再往湖中心遊了,這小孩不通水性,自然是要小心些。
湖水清冽,仿佛不止清洗了身體上的泥漬,就連身心都得到了舒展,甘衡一時興起,沒忍住一頭猛地紮進水裡,像小時候戲水一樣,又再次從湖水裡冒出頭來。
甘衡舒爽的喟歎一聲,整個人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
他見苛醜飄在不遠處沒有動靜,便湊過去笑着問他:“怎麼不洗洗?”
苛醜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張臉,眼神有些發沉,他看到晶瑩的水漬順着甘衡的鼻尖滴落,搖搖欲晃地墜在唇邊,仿佛在誘哄着惡鬼來撕碎啃噬……
他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視線黏在了甘衡的唇上,有點幹涸起皮了……
黑霧四散悄無聲息地融于水面,在湖底猶如海藻叢生。
甘衡手上沾着水彈到苛醜臉上,“想什麼呢?這麼入迷?”
苛醜眼神微動,這才回過神來,他不太自然地轉移話題:“大人……多跟我講講你以前的事吧。”
“哈哈哈,我以前整天都忙着玩水抓魚偷鳥蛋了,岑夫子天天拿着鞭子跟在我後面趕,說我自己不學也就算了,還帶壞别人。”甘衡說到這“嘿嘿”一笑,“跟你講個特逗的事,我們南堤鄉有個鄉紳,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盼着自己的兒子成才,他不是姓文嘛,還給他兒子取了一個好大的名字!”
甘衡越說越好笑:“叫文曲星!”
苛醜瞧着他,絲毫沒有在意他話中說了什麼,隻是單純被他的笑意感染,也沒忍住翹起了嘴角。
甘衡沖他比了兩根手指,“嘿嘿,當時我和文曲星兩個沒少挨岑夫子罵,他說文曲星實在是笨,學不明白,說我懶還愛偷玩,岑夫子當時有個得意門生,那小子叫齊述,腦瓜子實在是好使,學什麼都比别人精,可惜被我和文曲星帶壞了,哈哈哈哈,我們三成天偷跑出去,沒少闖禍。”
甘衡回憶到這有些怅然了,“一晃竟然都已經過去十多年了,也不知道我此次回鄉,他們都還在不在。”
苛醜越聽越酸,“你倒是記了旁人挺多……”
“那當然,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那可是一起撒尿都扶過鳥的交情!”
苛醜一聽炸了,“你同他們光屁股了?”
甘衡莫名奇妙:“啊?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苛醜咬牙切齒:“你還讓他們……讓他們扶了??”
甘衡也不知道這惡鬼為什麼這麼憤恨,他沒忍住逗弄:“怎麼,你也想扶?”
苛醜本來還想說什麼的,被他這話一噎,瞬間臉紅脖子粗。
甘衡說完也有些尴尬,他咳嗽了兩聲,想轉移一下話題,就聽到苛醜很認真地問:“可以麼?”
這下換甘衡臉紅耳赤了,他揚起水潑到苛醜臉上,惱道:“可以什麼可以!你這豔鬼還真是死性不改!”
苛醜覺得有些委屈:“那不是你問的我麼……”
兩人一通打鬧,無人注意到小六子那邊。
小六子本來一直都聽話地在淺水區泡着,然後他突然發現湖水很淺的地方竟然還有一尾魚。
這魚生得漂亮,通體是銀白如玉的顔色,魚尾很大,像盛開的花瓣,而且這魚看起來呆呆的,擱在淺水區一動也不動,仿佛小六子伸手就能抓到。
他不動聲色地遊過去,有些緊張地屏息。
就在他猛地伸手去抓的時候,那魚擺了兩下尾,往回遊了遊又不動了。
小六子這下動作更小心了,他慢慢地浮在湖面上朝那魚逼近,此刻他早已經忘卻了甘衡的叮囑,眼裡隻有這一尾漂亮的銀魚。
可如此反複好幾次,每次都是小六子堪堪要抓到這魚的時候,它就擺着尾往湖水深處遊。
小六子懊惱地深吸了一口氣,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跟着這魚越遊越遠了,
等他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隻覺得湖底下有無數雙手拽着他向下拉去,小六子掙紮着想呼救,似有一雙無形的手捂住他的嘴,猛地把他往湖底按去。
頃刻間,那湖面便不見一點人影,隻有幾處蕩起來的水花,而後歸于平靜了。
甘衡隐約聽到了什麼聲響,回頭一看,什麼也沒有,他笑自己實在是太多心了,正準備再泡泡,結果突然想到了什麼,整個人猛地從湖水裡站了起來。
什麼都沒有??
甘衡大驚,他環顧了一下湖面,喊道:“小六子?小六子??”
怎麼可能什麼都沒有,那麼大一個像青蛙一樣浮在水面上的小孩呢?
湖水一時寂靜無比,無人回應。
“壞了壞了。”甘衡連忙朝湖邊遊去,他沖苛醜道:“你快幫忙一起找找。”
苛醜不樂意,“找他做什麼?”多餘的人,死了才好。
後面半句話他沒敢說。他已經學精了,什麼話該讓甘衡聽到,什麼話不該讓甘衡聽到,他心裡已經有了成算。
甘衡在水底下沖着苛醜的屁股就是一腳,“趕緊的!再晚點人都不冒氣了。”
苛醜難以置信地捂着屁股,又氣又惱地瞪着他。
甘衡挑眉:“你不是很厲害麼?不會連個小孩都找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