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十九年,冬。
彼時的趙涿連太子都不是,無事一身輕,在酒樓裡逍遙快活着。
永安帝趙桓則苦命地處理了一樁樁一件件奇詭的案子。
遠東起了亂子,顧忱的确能處理,但是軍晌問題已經迫在眉睫。
要平定變亂,于情于理皇帝都該撥點錢,可他真是有心無力。
真是沒錢了啊。
三十稅一,本來就收不了多少錢,還有某些有心人從中抽走一部分,剩下的錢自然少得可憐。
趙桓恨不得把手底下富得流油的幾家都抄個一幹二淨,補補國庫補補軍費。
許是察覺到危險臨近,平日裡極為張揚的幾家都悄悄夾好了尾巴低調生活,隻有一家露了破綻。
那就是遠在湖州的定雲侯。
起初,趙桓真沒想查他們家——定雲侯是如今烏煙瘴氣的官場裡罕見地沒有罵聲一片的官,湖州又不像京城江州民風淳樸,難管得很,能管住他就不想追究别的了。
偏偏定雲侯家不知得罪了誰,那點老底被抖得一幹二淨。
并且賬本一算,他家被抄出來的白銀正好夠充軍,剩下的寶貝也能給國庫補補虧空。
證據就差沒直接甩在趙桓面前了,幕後之人明顯是要借他的手除掉定雲侯。
但是定雲侯本身又不清白,現在又是急需用錢的特殊時期,于情于理趙桓都不能坐視不理。
軍費順利解決,顧忱帶着狼煙軍把草原的兔崽子們又往回打了幾裡地,才凱旋歸來。
而後,定雲侯被人發現吊死在天字一号獄裡。
天字一号獄是皇帝下命令才能進的——無論是定雲侯還是後來的異域少年。
這裡以難以劫獄、越獄而著稱,鮮少有人能混進來。
選的獄卒也個個是身世清白滿懷忠誠的,算是皇家最後能控制的地方。
他是知道了自己的結局還是覺得對不住湖州黎民百姓都不重要了,這樁案子就成了懸而未決的一大奇案。
趙桓不喜歡誅九族這種酷刑,也着實覺得沒必要。
定雲侯死了,他正妻去得早,沒有小妾沒有續弦,長輩更是沒了個幹淨。更何況,他家的家産被抄了個幹淨,剩下的隻有他一個女兒楚眉,也才剛剛嫁了人,能掀起什麼風浪?
此事就這麼被揭過了。
後來趙桓假死退位,趙涿作為元安帝即位,這不明不白的事就落進了灰堆裡。
“你怎麼想着再查一次的?”顧忱覺得奇怪。
偌大的四境貪官千萬萬,而且真從他家搜出了已經充公的真金白銀。這案子最多就是有疑點,算不得什麼。
趙桓的聲音模模糊糊,好像從一個悠遠的時代傳來:“孫符要給他平反。”
作為大理寺少卿的孫符早就成了家,早年與定雲侯也不是什麼摯友。
那隻能是他和楚眉有關系了,但楚眉早已嫁了人,久居流求鮮少回京了。
他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孫符手底下有人,但他做得謹慎,沒敢讓朱明爾知道。”趙桓理着自己知道的信息,“皇家現在僅有的人零零星星地分布在各個領域裡,哪裡都有眼線,但哪裡都成不了氣候。”
“孫符和楚眉或者别的什麼人是熟識麼?”顧忱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反正睡不着,幹脆認認真真地聽。
趙桓否定了:“沒有,至少我們沒查到。”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顧忱嘟囔一句。
真是,好多懸案啊。
孫符不是湖州人氏,這點顧忱知道。
那麼,就算是孫符良心發現想給自己曾經的父母官讨回公道這一說法也成立不了。
“孫符是渝州人?”顧忱的記憶力算好的,平日在朝中捕捉到的隻言片語終于在今日起了些效用。
趙桓肯定了,她叼着從樹上随手揪的葉子發呆。
渝州和湖州離得近,會和這個有關系嗎?
算了,這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顧忱見着嘴裡的葉片被潮熱的風吹得一卷一卷。
就算不熱,她也睡不着的。
心事太多了。
這麼一對比,遠東真是個好地方啊。
江州之行匆匆結束,但他們連真相的一角都沒掀開。
謝家的賬本裡,那京城來的公子可給了不少銀子,一般的公子可給不起,也就是那幾家。
鄭氏的死因最後也隻是推測,因為這世間鮮少有人能控制着自己割喉,太痛太絕望了。
謝小桂也是下落不明。她和夏大蝦之間到底有什麼?夏大蝦又和西洋什麼牽扯?
桑宜也有得查,不過這位從上一世就是人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在宋朝也不會是個庸人。他做事随心所欲,真要查也是毫無邏輯的,碰運氣似的。
顧忱長籲短歎,擡眼向上往。
太好了,壓根看不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