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忱兩手抓了一把腥濕的軟泥,身下的趙桓捂着腰無聲痛号。
之前的都是矮牆,乍一遇到高牆判斷失誤了,二人雙雙狼狽地跌進了牆根未幹的軟泥裡。
來不及抱怨什麼,他們互相扶着起身。
眼前的宅院裡一片狼藉,各種古玩被粗暴地砸成了碎片。淩亂的腳印就胡亂地印在泥濘的地上,足以見始作俑者的大搖大擺。
細索的聲音由遠及近,而後是一聲怒号——
“哪個小崽種進來了,兄弟們殺!”
顧忱趙桓背對着背,面色凝重。
他們此次到湖州輕裝簡從,連馬都因為地形原因被扔在了江州的驿站。
自己的武器也因為重量的緣由被抛在了客棧,此刻他們赤手空拳面對着一群為财賣命的家夥。
“老大急什麼,”嬌媚的女聲柔柔的,卻像入骨的奇毒般陰冷,“我看這兩個長得不賴,男的賞給我玩,女的給老大,等咱們玩完了,兄弟們也嘗嘗,如何?”
“二當家威武!”幾句附和聲适時響起,神秘的捷足先登者終于露了背影出來。
為首的男子扛着個狼牙棒,一道長長的刀疤從太陽穴到鼻尖,他所至之處什麼精緻的東西都毀了大半。
他身側站着個以黑紗覆面的女子,身上挂着讓人眼花缭亂的銀飾,一動就叮叮當當地響。
身後跟着的就是些兇神惡煞的小喽啰,忙着稱是。
顧忱掃了一圈,有點想笑。趙桓亦是,後背微微抖動着。
無他,長得好笑。
西南的山匪不好對付,敢炸山頭毀官府,但湖州的土匪不敢,隻能學着他們的裝扮,在那些稚氣未脫的臉上顯得分外詭異。
“呦,還挺鎮定。”女子挑逗似的笑笑,眼波流轉,“看樣子還是姘頭?”
扛着狼牙棒的男子沉聲打斷:“搶回去當壓寨的也行,但這二位是何來頭尚不清楚。”
“诶,犯不着這樣吧。”顧忱一臉無辜地舉起空空的雙手,同時借着寬大衣擺偷偷踩了趙桓一腳,“我二位隻是來這裡看看有沒有什麼值錢的貨,幾位是同行?”
“呸,兩個小毛賊,誰和你們是一路的?”小喽啰手裡拿着條馬鞭,作勢抽下,“我們可是……”
“阿旭。”女子警告意味滿滿的話出來,他噤了聲,隻是馬鞭已然脫手。
顧忱微微眯着眼睛,掃視一圈。
馬鞭沒落在她身上,那人準頭堪憂,沖着的是她,卻落在了她身後的趙桓上。
這一鞭子抽在人身上,少說也得皮開肉綻。
趙桓沒有金剛不壞之身,演戲也犯不着做那麼真。他輕巧地一偏身子躲開了,鬼魅似的扣住了小喽啰的手腕:“江湖規矩半點不懂,今日我便教會你。”
語畢,他的五指發力。
隻聽嘎嘣一聲,而後是凄慘的痛号:“是我阿旭有眼無珠了……求您高擡貴手,留小的一條狗命。”
趙桓哼了一聲,松手的時候手裡多了一條馬鞭。
小喽啰阿旭抱着他斷掉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旁邊的同夥卻沒有絲毫要為他出頭的意思。甚至趙桓膽敢确定,他看到離得近的幾個小喽啰後撤一步,滿臉嫌惡。
兩個當家的抱着胳膊,也是一臉的戲谑,毫無關心之意。
趙桓掂量兩下,這馬鞭分明就是唬人的,看着粗長,實則重量極輕。
湖州沒修馬道,也用不着騎馬什麼的,連他們二人的愛馬都因此扔在了江州的驿站了。
紙老虎,一戳就破不足為奇。
那一下抽在他身上也不會有什麼的,嗐,失策了。
趙桓不無遺憾地想,手間的動作卻是不停。
啪——
這一聲帶着破空之勢,可比小喽啰唬人的那一下強多了。
名為阿旭的小喽啰絕望地合上了雙眼。
對面要以爪還爪以牙還牙,這是江湖上常見的。
對面沒招他沒惹他,他上來給人一鞭子更多的是出于出風頭的想法。
大當家常說他們這一代沒出息,導緻現在隻能接到些上不了台面的活計營生。
他也知道确實如此。
江湖是非地,沒實力掉了腦袋也是常事。
阿旭等着那一鞭子落下,了結他的一生。
聲音震得他耳朵發痛,阿旭感覺到自己耳邊吹落的幾绺發絲都被抽飛了。
沒有意料之中的痛楚。
那一鞭子深深地陷進了他腳邊的軟泥裡。
而執鞭者偏偏頭,露出個純真無邪的笑容。
“阿旭大人,我這小毛賊的鞭法可能入得了您的眼?”
趙桓把馬鞭重重地甩在地上,上前一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