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沒有可以正經躲雨的地方,小義勇和锖兔伸長了手臂将各自的羽織舉過頭頂,正好一人一半幫忙把我頭頂的雨也擋住,三個人并排蹲在茂密的灌木裡等雨停。
小義勇突然轉過來用幽深的眸子看我:“燈裡姐姐,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才沒有這回事!”
一上來就被拆穿,我當然要否定。
“咦?”
不是我想轉移話題,而是我的耳朵似乎捕捉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即使隻是在細雨中稍不留神就會被掩蓋。
我嘗試将魔力集中在耳朵。
“小鳥的叫聲?”
“是在這裡嗎?”
锖兔放開其中一□□織轉向身後的灌木,竟然從裡面找到一隻被卡在枝葉間的雛鳥。
“居然在這種地方。”
小義勇伸長了脖子向锖兔湊近,那些本來就翹起來的短發被雨水打濕後還是精神飽滿,一晃一晃戳得我的臉又痛又癢。
“大概是不小心掉下來了。”
為了讓小義勇看得更清楚,锖兔将小心捧在掌心的小小一團伸到友人面前,人也跟着擠了過來。毛絨絨的橘色腦袋,看似紮手的頭發其實比小義勇的還要細軟,時不時掃過我的鼻尖。
真是的,這都什麼跟什麼嘛。
“等雨停了就将它送回原本的地方吧。”锖兔放輕了聲音,似乎是在擔心會吓到這團小小的生命。距離很近,我能清楚感覺到他說話時空氣産生的輕微震動。
另一邊的黑色腦袋動了動,沾了水的發絲尖尖在我臉上胡亂掃過,我隻能閉上眼默默承受一切。
再次睜開眼,小義勇正側仰着臉用他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看向我:“燈裡姐姐,它受傷了嗎?”
“應該隻是餓了吧?不過就算受傷我也能治好啦。”
本來就好看的眼睛這下變得更加閃亮了:“不是人而是動物也可以?”
“……”
這個距離對心髒真是不友好。
我暗自松了一口氣。
就算再想被小義勇用崇拜的目光注視,在這方面我也不會說謊:“大型猛獸就饒了我吧,像是小貓小狗這種随處可見的動物我還是懂點皮毛的。”
“九十九小姐真是博聞多識。”
“嘿嘿……”
锖兔的誇獎讓我變得飄飄然,嘴角控制不住往上揚,如果不是正在下雨,我一定會直接站起來:“當然,成為一名醫生可是我人生的兩大終極目标之一。”
“兩大人生目标?”锖兔像是在回味般将我才說過的話複述了一遍。
用兩件羽織臨時築起的空間過于狹小不好掌握距離,在锖兔擡頭的瞬間他的鼻尖恰巧蹭過我的臉頰:“九十九小姐的另一個目标是什麼?”
“我也想知道。”小義勇繼續向我發起眼神攻擊。
“……”
難得被誇獎,大意了……
不過小義勇很好搞定,所以等下再說。
我故意擺出意味深長的表情朝锖兔咧嘴笑。
該說是平時練習的成果麼?锖兔雖然不知道我想說什麼,眼神裡已經多了幾分警惕:“九、九十九小姐?為什麼突然笑了起來?”
為了達到讓對方神經緊繃的效果,我還特意虛握着拳舉到嘴邊裝模作樣地清嗓子:“那個裝發簪的盒子……是個有着漂亮長發的人,對吧?”
“什……?!”少年的整顆腦袋都變成火爐上燒開了的水壺,“你看到了?”
“你就大大方方放在桌子上,誰都能看……”
“你看到裡面的東西了?”
沒想到锖兔用更大的聲音打斷我的解釋焦急追問,就連平時“九十九小姐”的前綴都省略了,我有點被吓到。不過冷靜下來想想的确是我為了逃避話題缺乏考慮在先。
“抱、抱歉,我沒有随便亂翻,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隻是認出那是飾品店給打算将發飾作為禮品送出去的客人準備的盒子。”
“我也沒有要責怪九十九小姐的意思,隻是……”大概是因為剛才太過激動,锖兔臉頰泛紅,他垂下眼眸越說越小聲,“抱歉,是我太着急了。”
“……”
雖然是個不合時宜的發現,但是……
我現在才發現,锖兔的膚色是不是比我還要白?是樹蔭的造成的錯覺嗎?
不過走神是暫時的,我立刻就需要重新面對現實。
怎麼辦,好像真的做了很不好的事情。既然對方沒打算讓我知道,我就不應該說出口,而且還是為了轉移話題。
我正思考要怎麼補救,小義勇的腦袋從後面湊過來正好卡在我肩膀上,半幹不幹的頭發又戳了我一臉:“那個,是锖兔昨天晚上拿在手裡看了很久之後忘記收回去的。”
“噗……”
小義勇語出驚人,我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锖兔的臉紅得幾乎要滴血,揮着拳頭抗議,“好吧,男人就要敢作敢當,我的确是看了,但絕對沒你說的那麼久。”
“而且一上來就是這種程度的禮物,就算是燈裡姐姐也肯定會立刻被吓跑。”
“才沒有這回事!”
尴尬的話題眼看已經徹底淪為男孩子間幼稚的争論,我當然要趁機和小義勇站在同一陣線。
我捏着下巴,煞有介事地點頭附和:“對對,一上來就是……”
“不對吧?為什麼要拿我的反應當作參考?”話說的一半,困惑的人變成了我。
我用眼神向小義勇尋求答案,但顯然我們之間的友情還有很多上升的空間。
少年一雙藍眼睛古井無波,緩緩搖頭:“锖兔,前途渺茫。”
“哇……第一次聽小義勇說那麼嚴厲的話,原來是那麼艱難的戀情……”最後“嗎”的發音還沒說出口,我就注意到锖兔的頭頂已經在冒煙了。
剛剛才刻上反射神經的經驗教訓立即觸動警報,我蹩腳地來了個急轉彎:“啊,這個話題跳過!跳過!說、說起來你們下個周末有空嗎?我想差不多要進行第二輪采購了,但隻有我一個人沒辦法一次性搬動那麼多東西,家住得也比較偏遠基本沒人願意送貨上門,所以我想請你們兩個幫忙。”
啊啦……
才說完讓人家難堪的話轉頭又去拜托别人,這種事情真的能行嗎?在得到回答之前我自己先陷入了糾結。
短短十幾秒的等待,在锖兔回答之前我竟然難得地緊張了。
少年和我剛才一樣清了清嗓子,臉上原本亂七八糟的情緒轉眼已經收斂幾乎大半,隻是兩邊面頰還殘留有沒來得及散去的淺淺绯紅:“既然是九十九小姐拜托的事情,當然沒問題。”
“真可靠,那就拜托你了。”我簡直要喜極而泣了。
大度的锖兔,以後一定會成長為很棒……不,應該說是成長為比現在更棒的男子漢。
“雨好像停了。”
我和锖兔說話期間小義勇獨自走出了灌木,羽織一半被我撐在頭頂,剩下的一半垂落貼着臉側,帶來絲絲涼意。
咦?
察覺到這點,我才後知後覺地突然意識到自己呼出的氣息溫度好像比平時還要高,臉也好燙。果然是因為未經允許就拿别人的秘密做談資,所以慚愧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吧?
“小義勇呢?”我收起小義勇的羽織挂在臂彎追了上去。
明明夏天都快結束了,雨後的空氣還是那麼悶熱,風吹在身上有種說不清的粘膩感。
“啊,不過已經有锖兔了,我想應該沒問題了吧?你要是想拒絕也可以哦。”
小義勇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隻是默默地轉過來:“說起來,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在想了。”
“嗯?”猜不透小義勇到底想說什麼,我隻好歪着腦袋等他繼續。
少年的目光略過我望向來時的方向:“燈裡姐姐,衣服,沒問題嗎?”
“……?”
锖兔也從灌木走了出來,拎着被淋濕的羽織停在我身邊。以為我不知道小義勇在說什麼,還好心提醒:“義勇說的是九十九小姐出門前換下的那套洋裝。”
而我,卡殼了那麼久總算從巨大的打擊中艱難地找回語言能力:“這種事情應該從一開始就提醒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