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锖兔。”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不過我還是決定試着提醒:“是‘她’而不是‘他’哦?”
“?”
這次換锖兔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好像不太能理解我剛才說的話。
我緊盯着锖兔,心髒因為剛才的猜測在狂跳,卻還是控制不住壞心眼地湊到他耳邊。這個動作實在是太難保持平衡,感覺随時都會往前倒下去,我隻好一隻手搭在锖兔肩上。
“領主大人是個隻有十六歲的女孩子啊。”
“——?!”
锖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臉變得通紅。
我得逞地笑了起來,明知故問:“啊~難道說你吃醋了?”
“就算這樣,”锖兔舉起虛握着的拳頭擋在唇邊,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我想拜托她不要再給九十九小姐提供香煙的想法也不會改變。”
“……”
我的心稍微有些動搖了,不過沒關系,這種回答我早就預料到了。
“實在是太天真了,我才不會讓你得逞,想要見到她可是很難的哦?”基于剛才的話題,我故意使用充滿歧義的表達方式,“當然,我想要見到她也不輕松,雇主和兼職的家庭醫生,說到底也隻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按次計費,冰冷的金錢交易關系。”
“九十九小姐,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锖兔用手捂着眼睛,轉過頭去歎氣,可惜泛紅的耳朵早就出賣了他。
“嗯~我沒有啊?我才不會做那麼無聊的事情呢。”我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不過很快就放棄了,小聲地笑起來。
锖兔沒有順着這個話題繼續,一言不發地看着我,距離太近,讓我越發地感到不自在。
就在我開始思考要說點什麼打破這陣沉默的時候,他終于開口了。
“九十九小姐,發生什麼事了嗎?”
“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問題問得太突然,我傻乎乎地跟着複述了一遍。
“就是覺得……”他停了下來,似乎是斟酌了一番說辭,“就是覺得,九十九小姐好像比平時表現得要亢奮,是今天工作的時候發生什麼事了嗎?”
“啊……你是說鞋子的事情?”我心虛地挑了件可有可無的事情。
锖兔并沒有給我逃跑的機會:“這件事雖然我也很在意,但九十九小姐應該不會放在心裡吧。”
“……”
這不是完全被看穿了嗎。
我撇了撇嘴靠着身邊的青年坐下,決定放棄掩飾。
話說,也隻能放棄了。
“真是的,你不覺得自己問得太直白了?”我不滿地沖锖兔抱怨,但又覺得這種行為太幼稚,于是把鼓起的臉頰拍了回去。
“和對方交談就能解決問題的時候,從一開始就應該選擇最簡單直接的方法,不是嗎?”
幹燥粗糙的觸感覆上手背,我側過臉去正好對上一雙紫色的眼睛,正直認真,帶着幾分羞赧。
“而且我也希望九十九小姐在面對我的時候不要顧慮太多,無論是高興的事情還是難過的事情,我都希望能聽你說出口。”
内心柔軟的某處受到觸動,我不經意間彎起的手指,指尖正好觸碰到锖兔的手。
仿佛受到了鼓舞,锖兔更加用力地握住我的手,滿足地露出明快的笑容:“以前我和義勇不就是什麼都不知道,單方面誤以為九十九小姐是住在洋館裡的縛地靈嗎?明明一開始直接向你詢問就能把誤會解開。”
沉默地倒向锖兔讓他支撐着我,我在心裡為自己的敗北歎息。
“九、九十九小姐?”青年繃緊了身體,緊張地發出疑問。
我一邊暗自覺得好笑,一邊向锖兔說出上午分開後發生的事情。
原以為把已經發生的事說出口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我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許多。
越是回想,身體就越是冰冷。胸口仿佛被灌入了鉛,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
“身為醫生,救治病人是我的責任,我不會猶豫。但身為魔術師,我比誰都要清楚,這孩子隻要還活着以後肯定會經曆更多更痛苦的事情。”
不對,不是這樣的。
與此同時内心深處有個聲音在尖叫着反駁。
我不僅僅隻是因為這個問題……
我不僅僅隻是感到憤怒……
我……
我……
深吸了一口氣,我握緊拳頭,勉強自己抓緊手中的線,如果不這樣做,僅有的理性一定會離我而去:“我明明是知道的,正确的做法應該是讓那個孩子從這個世界上……”
“九十九小姐,請不要再說了。”锖兔打斷了我的話,起身攬過我的肩膀将我擁入懷,“挽救生命絕不是錯誤的決定。”
“九十九小姐,你曾經說過吧?正是自己有着痛苦無助的過去,才決定成為醫生幫助更多有着相似經曆的人。你隻是做出了正确的選擇,你已經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對的是那對隻顧着魔術傳承無視子女痛苦的夫妻。”
溫暖的懷抱和令人安心的氣息驅散了過去帶來的黑暗,我的臉頰緊貼着锖兔的胸口,随時都有可能斷裂的神經因為有力而規律的心跳一點一點放松下來。
“原來如此,竟然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頭頂響起的聲音帶着十分的困惑,還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實在是難以置信,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為人父母。不,這樣的存在甚至不配稱為‘人’。”
“在魔術師的家裡面這種情況其實并不少見,偶爾還會出現子女比父母強大,讓父母感到恐懼因而想要把自己的孩子殺死的情況。”
我的心在狂跳,為什麼我要提到這些事情?
“既然九十九小姐在意那個女孩子的情況,明天我就先讓鎹鴉找出她住的地方。”锖兔突然提議。
“诶?”
不,也許不能稱之為“提議”,這已經是安排了。
“之後可以把她安置在蝶屋,這件事我也會提前去拜托蝴蝶,這樣那孩子就能得到應有的治療。蝶屋裡有幾個女孩子在做着護士的工作,等那個女孩子痊愈,如果她願意留下來幫忙,蝴蝶應該也會很開心吧,因為人手增加了。如果她另有想法,我們也可以盡可能地幫忙。”
“嗯,說、說得也是……”
那麼周到的考慮,根本不需要我再作補充。
對話就這樣停了下來,誰都沒有再說話,空氣中隻剩下令人尴尬的沉默往四周散開,襯得耳邊心髒跳動的聲音越發響亮,锖兔僵在原地一動不動,呼吸也亂了。
不過,我想我是知道原因的。
而且……痛苦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吧,我已經受夠了,接下來我要做些令人變得愉快的事情。
抱着這種想法,我的心情終于變得輕松了些。
指尖輕掃過青年的側腰在上面來回畫着圈,我微笑着擡起頭将明知故問發揮到極緻。
“锖兔~這是什麼?”
我假裝沒有察覺到頂在小腹的凸起主動和他貼得更近,裝模作樣地豎起食指左右晃了晃,“不過我是個明白事理的成年人,所以可以給你三十秒時間解釋。”
“失、失禮了——!!!”
锖兔的臉紅得都快要冒出蒸汽來了,他扶着我的肩膀伸直手臂猛地拉開兩人的距離,因為緊張過度嘴唇在微微發抖:“九十九小姐,我想我需要先離開一段時……”
“不準走!”我伸出手扯過锖兔的衣領,順勢跨坐在他腿上,隻是袴略顯粗糙的觸感讓我不由得皺起了眉。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在遇到锖兔之前衣服就被淋濕了,隻好都換下來。锖兔的衣服對我來說都太大了,現在身上穿着的是翻箱倒櫃找出來勉強合身的唯一一件,據說是他十三、四歲外出任務時穿過的浴衣。
“我在很認真地問你問題,所以你也要認真回答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你要和我做嗎?”
可惜锖兔根本沒有掉進我布置的陷阱,這雙翻湧着各種情緒的紫色眼睛在數秒鐘後雀躍而又克制地注視着我。
他用顫抖着的手扣住我的手腕按在榻榻米上,反過來向我提出疑問:“九十九小姐,這個提問我可以理解為你終于願意接受我的心意了嗎?”
“……”
我沉默地仰起脖子去親吻青年因為激動而發抖的嘴唇。
這就是我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