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問舟問要不要聊聊的聲音幽幽的,仿佛包裹着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齊眉先是被突然傳來的聲音吓了一跳,随即鎮定下來,咬着嘴唇點點頭。
昏黃的燈光灑在地上,像一張昏黃的幕布,投影出兩條長而歪斜的人影。
啊,還有薩摩耶年年豐滿的身影,它吐着舌頭,看向前面光線漸漸晦暗不明的馬路。
齊眉拽着狗繩,在手掌上繞了兩圈,示意它坐下。
江問舟低頭看它一眼,見它乖巧地蹲坐在齊眉身邊,繼續往前走了兩步。
在靠近齊眉時,它突然站起來,沖他吠了一聲:“汪!”
然後是低沉的嗚聲。
姿态看上去戒備又警惕,原本憨憨的目光此刻竟然變得有些兇狠。
江問舟一愣,擡眼疑惑地看向齊眉:“……怎麼回事?”
齊眉臉上的神情一頓,變得有些讪讪。
“……第一次見面,不熟。”她說着低下頭,讓年年坐下。
年年回頭看她一眼,見她沖自己點頭,這才猶猶豫豫地坐下了。
江問舟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朝她身邊又走了一步。
年年立刻又站起來。
他停下來,看着齊眉,聲音裡浮現出怒氣:“我不是傻子。”
所以你用不着一邊敷衍我,一邊讓我看你的狗如臨大敵的模樣。
齊眉脖子的弧度在他這句話之後似乎更明顯了一點。
江問舟看着她,好像見到了她小時候被欺負了回家又不敢說的樣子,委委屈屈的。
心頭凝結的怒氣像被針紮了一下的氣球,噗噗噗,一下就癟了下去。
他深吸口氣,努力壓下心頭雜亂的情緒,将音調放得平靜緩和:“你以前說喜歡貓,怎麼突然……卻養了狗?”
齊眉看着自己的腳尖半晌不吭聲,他都那麼說了,也就是她不能糊弄他了呗,而且他還可以從幹媽那兒問。
猶豫片刻,她擡起頭,問道:“我能先把東西放車裡嗎?”
江問舟眨了一下眼睛,點點頭。
看着她牽着狗朝她的車走去,背影看上去有些單薄,突然就有些後悔。
也許不該問的,大概率不是什麼好事,問這麼清楚,和揭她瘡疤無異。
但他太想知道了。他很确定這一點。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關了很久終于重見天日的人,對一切都很好奇,迫不及待想要了解這個世界,然後融入世界,這才能重新當一個正常人。
他不輕不重地咬住舌尖,看着齊眉将母親收拾給她的菜和水果放進車尾箱,再牽着狗轉身向他走回來。
不知道是因為待了一會兒發現他沒有做任何對齊眉不利的事,還是因為是齊眉主動走過來的,總之,他被年年判斷成了安全人物,态度沒那麼警惕了。
咧着個嘴像是在傻笑,眼神重新變得清澈,齊眉腳步一停,它就乖巧地坐下了。
還挺聰明。江問舟忍不住挑了一下眉。
孫茂芸找的這處院子其實是在一個“人”字路口旁邊,出去再往前走一段,就是一個小小的市場,對面那戶人家還在建設當中,工地上漆黑一片。
齊眉站在路邊,看着藏身于黑暗的磚石堆,好半晌沒吭聲。
直到江問舟站到她的身邊。
她垂着的眼往旁邊一瞥,看見這人的影子和自己的影子黏到了一起,好親密啊,讓她想起從前。
齊眉覺得有些不自在,自以為很不動聲色地往一旁挪了挪腳,地上粘連的影子分開了一瞬,随後重新連接到一處。
她努努嘴,視線往上擡了一點,繼續看着前面的工地。
這時才說:“養年年是個意外。”
說完她就停了下來,江問舟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她繼續,有些驚訝地問道:“就這樣?”
齊眉被他問得一噎,索性不掙紮了,幹脆将原委直接告訴他:“前年十二月份,有個第一次到我們店裡的客人,因為言語挑逗女客人被我阻止,他就生氣地走了,我沒放心上,酒吧人員複雜,有的人進門前文質彬彬精精緻緻,喝多了就放飛自我,看多都習慣了。”
結果這個人不知道是心眼窄還是怎麼回事,過了幾天,竟然在齊眉收工回家的時候尾随跟蹤她。
“我們是淩晨兩點打烊,我差不多十五分左右出來,酒吧門口不方便停車,所以車是停在外面大馬路的停車位上的,我一開始沒發現有人跟着,是一個打烊才走的老客人突然在後面叫我,拎着一個人的衣領問我認不認識,才認出來是前幾天來過店裡的客人。”
在确定怎麼回事以後,老客人說這家夥肯定不安好心,就是想尾随齊眉伺機報複,堅持報了警。
“派出所的民警來把人帶走了,讓我以後注意安全,第二天剛好我回家吃飯,跟幹媽說到這事,幹媽說,你要不養條狗吧,警覺點的,帶着上下班,還能給你提個醒。”
反正店是她的,能不能帶寵物進去還不是她一句話的事。
于是她抽空去找狗,本來是想去動物救助中心收養一個,結果去得不巧,沒有合适的狗,等的話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她便去寵物店找找。
“我去的時候它正在跟其他小朋友打架,一挑幾,耳朵被咬出血了也不肯認輸。”齊眉說完,彎腰伸手揉了一下年年的腦袋,臉上露出笑意來。
當時狗舍的老闆說,它是因為出生時尾巴尾巴有點問題,脾氣也不太好,才被挑剩下的。
“但它同一窩和其他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都是賽級的呢,很厲害的。”齊眉語氣有些得意,“隻有它被我撿漏了,老闆還給我打折。”
對方還勸她要不看看别的窩次吧,這隻比較兇,可能帶回家以後不太好管教,有些人覺得薩摩耶不軟萌就少點什麼。
但齊眉不是,“我就要它兇,要它警惕性高,要它不會輕易相信人類,那樣才能平平安安活到老。”
江問舟側頭看着她,她正低頭和腳邊的小狗對視,他隻能看見她半張臉。
他從她臉上隐約找到了往日活潑的痕迹,忍不住嘴角勾了一下。
“是還不錯,看不出來哪裡有問題。”他點點頭,問年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