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容醫大一附院心外科醫生辦公室,陳妍一邊把U盤裡的課件導入電腦,一邊擡頭看向蔡朝。
“蔡總,我把課件導入共享了哈,記得安排講課。”
前一晚的病區并不平靜,一會兒是病人心率和血壓像跳樓機往下蹦,一會兒是急診說有急會診,蔡朝作為住院總,那是事事都要參與,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幾個人來用。
從淩晨兩三點忙到這會兒,頭發都沒來得及梳,就這麼頂着鳥窩頭在補醫囑。
聽到陳妍的話,就擡頭推推鼻梁上的眼鏡,先是應了聲好,接着随口一問:“去申城有沒有遇到什麼有意思的事啊?”
“能有什麼有意思的事啊,議程都排滿了,除了吃飯和回房間睡覺,其他時間不是在參加會議就是在去參加會議的路上,硬要說有趣……”
陳妍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蔡朝沒注意她的突兀,哇靠問道:“你這麼積極?去了三天,都沒出去逛逛?”
不應該啊,這種會議大家向來都當公費出差的,難得出門一趟,不去當地的地标打打卡,品嘗品嘗當地美食,像話嗎?
一旁同組的主治沈媛這時也搭腔:“就是,你什麼時候這麼積極了,又不是去年我們一起去參加年會你嫌會議課題沒意思的時候了?”
看老大在群裡發的會議議程安排表,内容跟去年年會也大差不差,怎麼那會兒不聽,現在這麼上進?
沈媛的語氣裡充滿了開玩笑的揶揄,其他人聽了都忍俊不禁,好笑地看着陳妍。
陳妍被大家看得臉上有點挂不住,辯解道:“我什麼時候不積極了,别胡說好吧,我幹的活你們都沒看見嗎?上個月隻有我的病曆沒被扣錢!”
啊,要這麼說的話好像也是……大家立刻收聲,以示默認。
陳妍見大家都啞口了,這才哼哼兩聲,緊接着歎口氣:“其實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是真的那麼積極,是老大和主任都這麼積極,他們跟完全程啊,你們說我敢跑嗎?就我們仨!”
這怎麼說,兩個頂頭上司看着你,你也跑?這麼頭鐵?
大家:“……”那這是跑不了哈:)
隔壁組的同事半晌啧了聲,有些幸災樂禍地道:“幸好我們老宋比較佛,不然真的要被卷死了。”
這世上既然有江問舟那樣年紀輕輕就一堆實績加身的卷王,就一定會有差不多就行的躺平派,比如隔壁組的宋世朗主任。
能力什麼的都毋庸置疑,手術做得很漂亮,門診病人也很多,信得過他的病人真的會大老遠從其他城市特地來找他看病。
但人也确實佛系,年紀大了,科室競争能不參與就不參與,最大的愛好是跟大家聊他養的一對虎皮鹦鹉。
因此宋主任手下集齊了科裡最佛系的一撥人,大家相處非常愉快,最常做的事是湊夠幾個人就搞聚餐,還勾搭其他組的人也一起。
科裡還有一個治療組,帶組的是大科主任李榕的開山大弟子,處于中間派,比宋主任卷一點,因為還年輕,還想拼搏一番事業,但比江問舟佛一點,主要是年紀已經過了四旬,精力不比從前。
她自己都吐槽,這就是當代中年人的現狀,躺又不甘心,卷又卷不動,上有老下有小,孩子和父母等着花錢,房子等着還貸,一點可能行差踏錯的風險都不敢冒。
所以她手下的組員們也凡事求穩,也是科裡最穩的一幫人,做事謹慎,明哲保身,同時注重安穩,郭教授私底下跟江問舟說過,這一組人如果不是被逼到極緻,是絕對不會離職的。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人是既年輕,又比較願意卷的,就和江問舟是絕配了。
一個科室三個治療組,每個組都有自己的做事風格,雖然彼此之間仍然存在競争,但比起以前在申大一附院,那可是和諧太多了。
陳妍聽見同事幸災樂禍的吐槽,嗤了聲,然後看向站在她旁邊打印醫囑的秦一鳴,問道:“秦師兄,我記得你跟老大還有郭主任是以前就認識的?”
秦一鳴漫不經心地嗯了聲,問她怎麼了。
“什麼時候認識的啊?”陳妍扭身,好奇地問。
“我本科實習的時候呗,那會兒我沒聽學校的安排,自聯的,我家就在申城,申大一附院在家門口,輪轉到心外的時候認識的。”
“那個時候咱們老大就……這麼卷了?”
“卷啊,那時候他快要畢業了,除了正常臨床工作,他還要去實驗室的,每天要忙到差不多十一點才回宿舍,那時候就已經發過好幾篇一區了,都是獨立一作。”
對面宋主任組的同事吐槽:“我靠,什麼狠人……不是,圖什麼啊,這麼燃燒自己,後面幾十年還活不活了?”
秦一鳴聳聳肩:“他說就是喜歡,覺得做實驗有成就感。”
陳妍好奇八卦:“也不談戀愛?”
“當時還沒有女朋友,不過有個很親的……妹妹,算是吧。”秦一鳴一邊八卦江問舟,一邊低頭簽字,“我在的那個月見過兩次,來給他送喝的,說是他爸媽的幹女兒,關系很好,到我研究生要畢業那會兒,本來想讀郭教授的博嘛,就跟他聯系多了點,聽說他們在一起了。”
但後來還是陰差陽錯沒讀成郭教授的博士,沒能和江問舟成為同門。
陳妍看一眼牆上的挂鐘,快到七點半了,還有大概十分鐘左右,江問舟會準時抵達辦公室,于是立刻問出自己最好奇的那個問題。
“你在那會兒主任是誰啊,老大在申大一附院的時候,是不是跟他有什麼私仇?”
私仇?大家的耳朵一下就都支起來了。
江問舟才來沒多久,大家對他還不十分熟悉,就連他的手術風格都還沒摸透,更别提私生活。
但偏偏八卦就是寫在人類生命裡的基因片段,隻是表達水平有些差異。
秦一鳴聞言愣了一下,目光微微一閃,反問道:“你聽誰說的這事?”
陳妍沒多想,立刻回答道:“開會的時候,我去洗手間,在廁所隔間聽到外面有人聊天說的。”
她将自己聽到的聊天内容大概複述了一遍,聽她提到方仕平,辦公室内頓時響起一陣驚呼。
連一直低頭看手機不參與任何讨論的宋主任都忍不住了,問道:“真的假的?我隻知道方仕平是被人舉報的,原來舉報他的是小江嗎?”
“是吧!”陳妍輕輕拍了兩下桌子,使勁壓住自己的音量,“我聽到的時候都震驚死了,我靠!我老大這麼牛逼,居然把一個副院長幹翻了?”
“應該也有郭主任在背後推了一把的關系。”宋主任笑笑,又搖搖頭啧了聲,“還是年輕人敢想敢做,新的膽就是氣足。”
陳妍接着他的話應是,然後道:“但也肯定是被逼到一定份上才敢這麼幹的,大家都不是光腳的,肯定也怕被打擊報複啊,敵我力量這麼懸殊,弄不好他的學術前途全玩完。”
但江問舟還是那麼幹了,說明此仇甚大,大到他甯可冒這麼大的風險,也要向方仕平發起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