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枳卷了袖子剛準備大談特談,餘光注意到吃相秀氣的兩人,又把袖子放了下來,“诶呀,吃飯不說業務。”說完夾了一道菜送進嘴裡,“你做菜也太好吃了吧。”
杭澈吃飯一向不太愛說話,其實平時她也比較少開口,隻和親近人的話多,夏枳也不說話了,不想自己叽叽喳喳像隻麻雀。
沉默就很怪異,原本還熱鬧的氣氛仿佛一下子低迷起來,杭澈擡頭看了看幾人,輕咳了一聲,主動開口,“我在村口的河邊碰到一個穿紅毛衣的女人。”
小馬不以為意,“你說瘋婆子啊,是不是又去河邊溜達了?”
杭澈不意外地肯定的一聲,“嗯。”
“我原本想和她打招呼,但她好像很抗拒陌生人,也很警惕,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
“不是不說話,她是個啞巴。”小馬咽下嘴裡的飯菜解釋。
“啞巴?”杭澈忽然明白小地瓜說得和姐姐一樣的時候,會有那樣的表情,一時味同嚼蠟。
小馬扒了兩口飯,嘴巴塞得圓鼓鼓,“是啊,要說起來,她也挺可憐的。”
聽業務大家沒興趣,聽故事就很有意思,小馬正吃着香,感覺到三個八卦的眼神,放慢了節奏。
瘋婆子原來不叫瘋婆子,也不是個啞巴,相反,她長得好看,還讀過初中。在她那個年代,村裡女孩能上到初中已經非常難得,主要得益于她有個開明的父親,但随着時間的流逝,年輕的女孩年紀漸長,一直沒有想要談婚論嫁的意思,父親開始後悔。
女孩那時候在村裡教孩子們念書,不是正式的老師,也算是啟蒙,她上課認真,兢兢業業,一視同仁,還會因材施教,小馬小時候也念過她的學堂。
後來父親和老村長家結了親,這一段婚嫁不知道惹了多少人嫉妒,老村長的兒子劉廣國長相秀氣,面容俊美,結婚那天連隔壁村的人都忍不住翻山頭來湊熱鬧,一睹這一對璧人的風采。
按照小馬這麼說,瘋婆子怎麼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但杭澈相信這些都是真的,因為從她講究的打扮和五官來看,女人年輕時候一定十分出衆,“後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小馬搖了搖頭,“可能是老天爺太嫉妒她一帆風順了吧。”
女人婚後第二年就懷了孩子,丈夫親自去請的穩婆,女兒出落得十分标緻,人見人愛,誰見了都會誇上一句,第三年老村長作了古,原先一直對他們客客氣氣的村民開始漸漸直起了腰闆,劉廣國性格懦弱内向不愛和人打交道,女人除了每日帶着孩子給學生上課,還要照顧家裡的田地和牲畜,原本花容月貌也漸漸滄桑。
夏枳心下不忍,一個女人扛起了家裡的重擔,“那她男人都做什麼?”
小馬撇了撇嘴,“他從小被村裡人慣着,那是因為他爸爸是村長,後來沒人願意捧着他,他在外面受了氣就不願意再出門,居然怪起瘋婆子,因為她沒生個兒子,所以自己才會被人家瞧不起。”
宋知放在桌上的拳頭握緊,“自己是個茄子還想生個胡蘿蔔,真是異想天開。”
杭澈沒想到她會這麼比喻,倒也有幾分道理。
夫妻漸漸離心,男人也不像之前那般疼愛女兒,每次忙農活的時候,女人讓他看護一下孩子,回去之後不是這裡磕了就是那裡碰了,女人心疼得不得了,男人卻毫不在意,誰家的孩子不磕着碰着,女孩子就金貴了?又沒毀容也沒殘廢,一點小傷至于大驚小怪。
他覺得女人實在小題大做,原本就不耐煩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兩人大吵了一架,女人要強,氣得直接帶女兒回了娘家,男人一輩子沒吃過苦,父母在的時候有父母照料,後來娶妻生子有老婆照顧,現在突然變成孤家寡人,竟是連自己家的米缸還有多少米都不清楚。
過了幾個月,不知道是男人想通了還是生活所迫,他硬着頭皮頂着老丈人的訓斥把孩子和老婆接回了家,原本生活平平淡淡,雖然小有摩擦但也不是什麼大風浪。
好景不長,那年冬天她不放心男人帶娃,自己帶着女兒下河洗衣服,“那時候也就五六歲吧,我還見過,瘋婆子給她紮的辮子也精緻,白白淨淨的和城裡的孩子沒差。”
說到這裡,其他三人心裡都是咯噔一下,已經預知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孩子轉眼間就沒了蹤影,有人說是被人販子拐了,有人說是掉河裡淹死了,總之瘋婆子無論如何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大鬧了半個月,沒事就在河邊等孩子,在别人眼裡開始是對一個失去孩子母親的同情,後來就成了着了魔障得了失心瘋。
這個世界上沒有感同身受,失去親人的不是他們。
想找到自己的家人,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了吧。
為什麼,這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