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最最終還是留下來了。
紀溫醒也不知道,他留下究竟是因為契印的脅迫,還是他真的動了找回記憶的心思。
她将陳最帶回了自己的住所,這是陰鬼司給每個鬼差分配的靜室。
“請進吧,城……”
叫習慣了的“城隍爺大人”這幾個字,她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但她還是将它們咬死在了舌尖上,硬生生咽了下去。
“死嘴。”紀溫醒在心裡暗罵了一句。
陳最這個人雖然非常讨厭,還頂着張欠揍的臭臉。
但她不一樣啊,她有底線,況且無緣無故戳人痛處,算不上光明磊落。
尤其是一個處境尴尬的前、假、城隍爺的痛處。
被強行中斷的話,在靜室的門口留下一絲尴尬的餘音。
陳最斜睨了她一眼,并沒有說話,他面無表情地越過她,踏入了靜室。
靜,是真的靜。但這“室”……實在簡陋得令人心頭發堵。
冥界地廣“人”稀是不假,陰鬼司的住宿條件也确實沒得說——
至少保證了絕對的“私人空間”。
不像紀溫醒聽說的,在天界某些地方,金碧輝煌的大殿後面,好些低階仙官還在擠大通鋪呢。
陰鬼司的靜室們,其實就是在冥界龐大岩體中硬生生開鑿出來的石洞。
洞内擺設一覽無遺:一張冰冷的、未經打磨的石闆床,光秃秃地占據一角;
一張同樣材質的粗糙石桌;外加兩個圓敦敦、毫無舒适度可言的石凳。
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牆壁是裸露的深色岩石,透着亘古的寒意,地面凹凸不平,空氣中彌漫着揮之不去的陰冷潮濕。
陳最的腳步在踏入的瞬間便頓住了。
他那張俊美冷傲的臉,此刻眉頭緊鎖。
目光迅速而挑剔地掃過這方寸之地——石闆床、石桌、石凳、四壁空空的岩石……
僅僅環視了一圈,他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退出了石門。
“怎麼?”紀溫醒被他這一進一出的動作弄得有點懵,抱着胳膊靠在門框上,不解地問,
“嫌我這裡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嗯,前大神?”
她差點又把“城隍爺”秃噜出來,趕緊用“前大神”含糊帶過。
陳最沒有看她,他微微仰起頭,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語氣問道:
“我們為什麼要住在石洞裡?這地方……連撫州城乞丐的窩棚都不如。”
石洞?!
他居然管她的靜室叫石洞,紀溫醒被他這嫌棄的問題噎了一下,一股無名的火氣蹭地竄了上來,剛剛替他挨的那一下,還疼着呢。
他可真是沒有良心啊……
她不再靠着門,站直了身子雙手叉腰,用一種十分市井的語氣道:
“陳大人!您管這叫石洞?您怕是沒見過什麼是真正的石洞吧,這可是我們拘鬼使的靜室!靜室懂不懂!我們冥界寸土寸金……啊,呸,是寸土寸功德,能有這麼獨立的、帶門的靜室那可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
說罷,她走進室内:
“瞧瞧,地道的冥府岩,冬暖夏涼,最重要的堅固耐用,就是忘川巴蛇來了,也能扛住它幾尾巴。”
“哦。”他薄唇輕啟,很是敷衍。
“哦!?”紀溫醒頗為不快地哼了一聲,
“除了我這小石洞,難不成你現在還有别的去處嗎?”
“去處?”他刻意加重了這兩個字,眼神帶着一絲被戳破的惱火,“都是因為你那個該死的契印。否則,我……”
“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
“?你怎麼不怪你自己鸠占鵲巢,我明明是上天派來拯救你的!你還真是狗咬呂洞賓……”
“既然我是狗,那紀大鬼差,你不如解了我們的契印,”陳最逼近一步,
“你看我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去處……或者,我幹脆回去讓陳最良打死我,也省得礙你的眼。”
“……”紀溫醒黑了臉,她原本還小心翼翼地想要保全他的自尊,現在看來完全沒必要了,這家夥欠揍的很。
紀溫醒威脅似地擡了擡手腕。
陳最見狀,隻輕輕地冷哼一聲,十分不情願地閉上了嘴。
他在室内轉了一圈,那石頭凳子實在是太小,他身量又高大,坐在上面一定像個傻子。自從遇到紀溫醒,自己已經糗樣百出了,所以他選擇坐到那石床上。
剛坐下他就“嘶……”地倒抽一口冷氣,幾乎是彈了起來,
“紀溫醒!你們陰鬼司這床是不是偷的别人石碑?這麼硬,這麼涼你怎麼躺的下去?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