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沉站在柏子仁身邊,挺俊俏一姑娘,就是不大會笑,一闆一眼道:“公子這五百年過得不算‘流落’。”
“五百年也教不會你如何逗趣兒。”柏子仁朝陸清止近前走了兩步,俯身端詳,“怎麼瞧着一臉腎虧,沒帶結界令牌就走了滄粟台……怎弄成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阿沉,你來喚一喚。”
烈日當頭,陸清止卻面色慘白。他額角沁着細汗,也不知在此處昏睡了多久。
綠沉送了點靈力過去,陸清止終于緩緩轉醒,擋開了正要扶他的綠沉,自己撐着樹幹慢慢站起來。他先是戒備的打量了一圈四周,而後才将目光定在面前一主一仆身上。
“蒼……柏子仁?”他聲色喑啞,眸光閃爍了一下,有些遲疑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柏子仁身穿一襲妃色緞面長衫罩纏枝牡丹紋半臂,腰系金玉蹀躞,發束镂金冠,長頸寬肩,一手搖扇,一手撐着油紙傘,好整以暇看着陸清止。
綠沉從柏子仁手裡接過傘退到一邊,柏子仁甩手合上折扇,沖陸清止笑道:“神君您這是打哪來,怎麼躺我家門口了,來都來了,随小仙進府喝口水?”
陸清止朝柏子仁身後望去,不遠處果然有道半隐在竹林裡的矮牆,矮牆上開着處小門,門匾上書‘柏府’二字。陸清止收回目光,蹙眉将眼前花枝招展的男人看了半晌,一言不發,竟就這麼轉身走了。
柏子仁看着陸清止搖搖晃晃的背影,撚了撚扇尖,挑眉道:“你瞧他那嬌衿的模樣,小徒弟還真是一點兒沒……嘶!”
他倏地将扇柄往手掌一拍,轉身對綠沉道:“是說陸吾那老東西幾百年沒聯系怎麼最近突然想起來找我了……阿沉,燃香。”
綠沉點頭,立即從袖間一細金镯裡探出支竹立香來浮于空中,正要點香,柏子仁想了想,又将綠沉捏訣的手按下了。他笑了笑,一臉高深莫測沖綠沉道:“去看看後院這會兒誰有空叫出來招呼下,天界指示什麼的我還沒收到,但神君可不能怠慢了,我們先去塗山辦正事,神君初來乍到,也許需要時間适應适應。”
綠沉依言将竹立香收回手镯内,轉身往月洞門走去,不多時便帶着個老仆走了出來。老仆提着籃子,柏子仁對老仆交代了幾句,便頭也不回帶着綠沉離開了。
陸清止同五百年前天庭時一樣,依舊一身素袍,褪去了稚嫩,顯得更加清俊了,隻是此刻臉色慘白,形容十分虛弱。
他推謝掉老仆遞過來的水,喑啞道:“請問老丈今夕何年,此乃何處?”
老仆收回水杯,不緊不慢一一作答:“現在是大唐景龍元年,此地是大唐都城長安,你現在在柏府後院外的私道上,我是柏府後院的管事老莊。”
老仆将水杯放回竹籃,接着道:“小郎君莫急,你若不願意在柏府等我家郎主回來,從這裡沿着城郭向南走,約莫兩裡地能看到春明門,再朝西路過道政坊就能看到東市,集市裡有許多可以落腳的旅舍酒樓,緊鄰着東市的平康坊口也有家芥子旅舍,是柏家的産業,郎主交代小郎君可以放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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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長安坊間離開的柏子仁和綠沉轉眼出現在異世戈壁之上,此處日頭毒辣,一眼望去盡是黃沙矮草。柏子仁脫了半臂解開領口,折扇搖出殘影。
“塗山南坡明明山清水秀景色宜人,老狐狸非得死守着這鳥不生蛋的北坡,他那九紫離火非得這麼烤着才能發揮功效嗎?”
“公子去溟淵深處的地火裡取噬魂蟲沒說過一次熱,來這裡卻次次受不了。”綠沉一身男裝緊束,幹練沉靜,像隔絕在熱浪之外,“離火之源在北坡,塗山族長自然要守在這裡。”
“得得……”柏子仁不耐,“我就是抱怨一下,抱怨你懂吧,點頭就行了。”
“好的公子,的确很熱。”綠沉從善如流。
柏子仁擡頭望了眼日頭,突然啧了一聲,撚了撚食指上的玉環細戒,喃喃問道:“你說那嬌衿的小神君到底認不認得我?”
“認得。”綠沉笃定道。
柏子仁挑了挑眉,“當真?你這麼确定?”
綠沉想了想,認真道:“清止神君應該認識九重天宮的所有神官,他曾今叫過我的名字,連我的名字都能一口叫出,那他一定同我一樣,能認全天宮所有人。”
“……他還叫過你的名字?”柏子仁原本無語凝噎,卻被綠沉後面一句話驚得眼睛瞪大了一圈,“什麼時候?”
“五百年前你在蒼虬閣領完旨同陸吾仙君閑聊時,他來到殿外,同我打了聲招呼又離開了,因無事發生我便未提及。”綠沉看着柏子仁,“公子當時正說到‘好歹我是個斬妖除魔的大将軍’。”
“啧……”柏子仁合起扇子在綠沉頭上輕輕敲了一下,停了陸清止的話題。
他沉吟半晌,不知在想些什麼,突然轉而對綠沉道:“塗山現下似乎也是初夏?楚離那狐狸洞前的木繡球應該開了,走的時候記得給他捎幾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