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離卻像受到了巨大驚吓，慌忙撒開方才握了許久的手，背過身去垮塌着肩背啜泣的更大聲了。

“你在哭？”李楷洛動了動手指，似乎想擡起手，但實在沒力氣了，他長長歎了了口氣，“你别哭。”

“我、我不哭，這就不哭了，你别說話了，别說話了……”楚離背對着他慌忙道。

“我是不是要死了，你……你轉過來，我看一看。”李楷洛擰着頭趴在榻上，嘴一動就有大股血往外流。

楚離慌亂地抹着自己的臉，終于轉過身來，又慌亂地用衣袖去擦李楷洛嘴裡流出的血。

“你叫什麼名字。”鮮血不斷從他嘴裡溢來，楚離的衣袖被浸濕，怎麼也擦不幹淨。

“你别……别說話了，我叫楚離，我叫楚離。”楚離着急的用滿是鮮血的手捂住李楷洛的嘴，想堵住不斷往外流的血。

“我記住了……”李楷洛果真安靜下來，閉上了眼睛，卻連呼吸都幾乎沒有了。

“不……不，不不。”楚離連忙松開自己的手，又去探李楷洛頸側，目光像失去了焦距，他手抖的厲害，探了幾次都沒有探出個結果。他慌亂起身，又跌了回去，最後又爬了起來，跌跌撞撞朝窗邊走來。柏子仁快步走進屋内一把扶住了他，楚離大哭起來，用盡全力抓住柏子仁的衣袖，凄厲又絕望的望着柏子仁：“救救他！阿央，求求你，救救他！”

“楚離……人各有命不能強求。”

“強求？怎麼就是強求？”楚離松開柏子仁的衣袖跌坐到地上，“我被人關在籠子裡要剝皮抽筋，求天天不應叫地地也不靈，滿天神佛聽不見我的聲音，最後是一個小男孩救了我，現在我要救他，為何不能強求？”

“你救他就是為了報恩？”陸清止不知什麼時候也走了進來，站在柏子仁身邊問癱坐在地上的楚離。

楚離目光空洞的搖了搖頭，望向榻上幾乎已經感覺不到氣息的人，“他本就命不該絕，是為奸人所害，我蔔過卦的，他這一世該是個順遂美滿的命。”

“你有什麼可以給我？”此言一出，楚離和柏子仁都看向了陸清止。楚離呼吸一滞，立刻懇切道，“楚離潦草活了上千年，身無長物。”他從自己左耳摘下一個小銅環遞了過去，“本身不是什麼好東西，跟了我挺久，後來做了個須彌界進去，裡面是我畢生家當，剩下的就隻有我這腌臜身了，神君若有看得上的盡管拿。”

陸清止掃了眼那銅環，沒伸手去接，柏子仁伸手接了過來。

“你的天雷傷我可以幫你，不要任何報酬，還有你的腿應該也有辦法恢複，看在……”他看了眼柏子仁，“你朋友的份上。”陸清止走向塌邊，“但他……”

“天族乃四界之主，以大道服天下，天神難道都是這樣見死不救麼？”楚離突然直起脊背，打斷了陸清止還沒說完的話。

陸清止偏過頭看向楚離，沒有計較他的無禮，聲音依舊平穩，他接着道：“四界六道已有一千七百餘年，早已相互制衡，生生不息。就如他方才所言，萬物生靈自有其因果，我可以打破規則強行賦予他生機，但這世間勢必會有另一個生機消失，你可願意做這個消失的人？”

楚離方才挺直的脊背又塌了下去，低下頭沉默了。

“不願？”半晌，陸清止未得到回答，便道：“那我便遵守承諾，替你療傷。”

楚離沒有動靜，柏子仁卻突然開了口，他沉聲道：“楚離，這事絕無可能，你别想了。你送别了他那麼多次，不過再多等個幾十年就又能再相聚，你是千年大妖，隻要你想，你還可以陪他千秋萬世！”

“能轉世為人又不知是幾輩子以後的事了。”楚離站起來走向陸清止，對陸清止躬身行了個鄭重的大禮，像覓得了解脫般笑了起來，道：“多謝神君天恩，楚離這條命就交給神君了。”

“我不同意！”柏子仁看向陸清止：“你别動他，除非先弄死我。”

“阿央，這一千年對于我來說本就是恩賜，其實一直沒告訴你，我這麼年年歲歲的活着早沒勁透頂了。”楚離又笑了笑，“後來陪他走過十世，我也像活了十回，酸甜苦辣都看盡了。你以前同我說前塵盡因果絕，後來不過都是我的一廂執着罷了，實際救我的隻有當初那一個人，所以就到此為止吧，阿央，我想休息了。”

“屁大點恩情早還清了！你要休息沒人攔你，往後再不管他了。”柏子仁将楚離一把拽住帶着往外走。

楚離被他拽的亦步亦趨踉踉跄跄，本就瘸腿還有傷，此時更無力反抗，他隻得一邊踉跄跟着一邊道：“這回過了就真的清了，阿央你放開我吧。”

“所以不是現在躺着的這個人救了你，你為什麼能找到已經輪回轉世的人？”陸清止站在一邊，挑出楚離與柏子仁對話中他感興趣的部分，盡職的扮演着一個疏離的看客。

柏子仁聽見陸清止的聲音，停下腳步，楚離答道：“我能看見。”

“看見什麼？”

“看見記号，每一個身上的記号都不一樣，像煙霧一樣，有深有淺。我是受了香火突然開靈竅的，我以為所有修行之人都能看見，後來才知道隻有我可以。”楚離是在回答陸清止的問題，卻看着柏子仁，“隻有我可以看見，所以是天道讓我不能忘記恩德。”

柏子仁松開了桎梏着楚離的手，沉沉的看着眼前的人，“你當真決意如此？”

“我這次去救他就沒想着再回來，天雷沒把我劈死，也許就是為了留到現在。”

“天雷沒把你劈死是因為我給你的符紙替你擋下了一半。”柏子仁說完便轉身離開了房間。陸清止看了眼柏子仁離開的背影，對楚離道:“我需要剖你的妖丹，往後你隻能打回原身重新變成一隻野狐狸，照你說的情況我覺得你可能具備某種天賦，若強加修煉假以時日或許還可飛升，這些全都不要了？”

楚離聽見剖丹本能一瑟，卻又立刻點頭，“我修煉懶惰不思進取，一千年了法術也無甚長進，空長年紀，天大的天賦于我而言也是浪費，不然也不至于一千歲了還要靠阿央給的符咒保命，這天地能人輩出，少我一個不少，神君盡管剖吧，生死不論。”

陸清止點頭，“還有，即便是用了你的妖丹我也不一定能救活他，一屍兩命這樣的風險你也願意承擔？”

“好過希望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