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吃的話…”
薩奇?
沒時間呼喚,烏諾撞上手持刀光的背影,對方踉跄一步,刺入潔白廚師服的手歪了一點。雷聲壓過了所有的喊叫,薩奇的,襲擊者的。
打了個滾擋在薩奇身前,烏諾瞳孔微微擴散,面前逐漸凝聚出一張獰笑着,帶着胡茬的臉。
“賊哈哈哈!你居然還醒着啊小妹?我以為我拿的麻藥足夠了呢。”
為什麼?
甜膩的腥味往她腦子裡鑽,地上的究竟是血還是惡心的櫻桃餡料?沒時間思考,烏諾在對方攻來時迎了上去,不能躲、薩奇在她身後。
“真可惜,我本來不想殺了你的,拉斐特可是對‘珍獸’很感興趣。”
“嗷啊!”
黑色的皮膚擋住刀鋒,火星迸發,二人都因沖力彈開些許,烏諾丢掉半嵌入手心的玻璃碎片,舔了一口自己的血。
呼——吸——
擡眼時,一隻不可名的異獸向她襲來。
她就知道這家夥很強。
身體不太聽使喚,鎮定的麻藥在血管裡入侵,減緩行動。她主動接下一擊,皮肉翻卷的刺痛讓她清醒些許。
蒂奇大概沒料到她受了傷仍然沒有停止進攻,真笨啊,明明他才叫了她‘珍獸’不是嗎?
她捏住他持刀的手肘,另一隻手壓住手腕,然後——咔嚓。
她從沒注意過人骨斷裂時的聲響,居然和掰開清脆的蘆筍一樣,就像薩奇常做的那樣。
“啊啊啊!該死的小—!”
染血的刀掉在地上,蒂奇黝黑的臉龐因疼痛而扭曲。反之烏諾沒什麼表情,因他痛苦的嚎叫而陷入一種非人性的恍惚。
躲、踢。閃避、進攻,接、換招。
比起打架,她更像是在本能運轉。加快的心率加速了藥物的流動,即使小部分順着身上大小不一的傷口流出也不夠。她的四肢又開始變得黏糊,就像陽光下的巧克力。
烏諾甩甩腦袋,蒂奇用另一隻手向她抓來,她反轉手腕去握,卻堪堪從對方小臂劃過。
被捏住喉嚨時,她居然想笑,上一個家夥就是以為這樣就能制住她,然後被狼吃了的。
可在行動的瞬間她猶豫了,屬于狼的眼睛聚焦在族群的臉上,清明一瞬。
‘停,烏諾。’
以藏的聲音很好聽,可他不在這裡,為什麼她聽到了他的聲音?
愣住的瞬間她被砸在地闆上,猛地咳嗽一聲,嘴裡湧滿鮮血。
“痛死了…真兇啊妹妹,我還以為你已經被他們訓成狗了呢…”蒂奇雙腿微微顫抖着,一隻腳踩在大家都知道比常人脆弱的胸腔,抹去嘴角的血迹。“真是可惜了。”
“嗷…嗚嗷!咳、”
“哦閉嘴吧小野雜種,雷聲都快要壓不住你的叫喚了。”
“咳、嗷嗚——”
“我說了閉嘴,沒有鞭子你就不會聽話嗎?”
烏諾擡手攥住向她跺下的腳腕,指甲深深掐入皮肉,但除了努力呼吸,她沒有足夠的力氣再做什麼了。
“真是可惜了。”
蒂奇又低聲嘀咕了一次,狠狠将她向黑暗裡踢去。
眩暈的腦袋反應了一會兒,烏諾支着顫抖的手臂緩緩爬出陰影,到一動不動的薩奇旁邊,再擡起臉時,蒂奇已經不見了。竈台附近的籃子散落一地,薩奇遠行帶回來的寶物們都染了血。
沒赢、但活下來了,又一次。
薩奇呢…薩奇…
血泊裡的人已經開始變冷了,烏諾徒勞地試圖捂住他背上流血的傷口,視線模糊。
“嗷嗚——”
“嗷嗚————”
她喉嚨沙啞地呼喚着,呼喚着。拜托…來幫幫薩奇吧。
地闆上的血在仍然暖黃的燈光下映出一絲泥潭般的深色,似乎将周邊都打暗了。烏諾鼻尖發涼,才緩緩意識到溫度的驟降。
雨停了嗎?她好像聽到海浪拍打沙灘的嘩嘩聲響。
薩奇、你冷嗎?
烏諾彎下身子,試圖遮住比她高大太多的人,突然注意到對方身上如月光般籠罩着一層薄霧,向上飄浮。
視線随着它看去,隐約能辨别出那些霧氣如煙般缱绻着,饒成了一個人的輪廓,烏諾永遠能認出那像面包一樣的龐巴度。
半透明的薩奇向着漆黑的海中飄去,就像要去看不見的彼岸,隻剩肚臍處一根繩索一樣的連接,随着距離變遠而變細,一口氣就能吹散。
烏諾匍匐在薩奇的身體前,跪在灰色的沙灘上的膝微微下沉。她不知道這是哪,自己為什麼在這兒,但她知道薩奇不能再走遠了——那邊很冷。
她為什麼知道那邊很冷?
烏諾擡手,握住了那細細宛如蛛絲的細線。
“回來、薩奇。”
那團霧氣朦胧的靈魂波動了一下,烏諾的手又緊了緊。
“回來吧、烏諾…抓住你了。”
很神奇,當她拉住他的時候,那些煙一樣的霧氣停止了飄散,薩奇的影像更加清晰,五官模糊的臉轉向她。
她努力擡起嘴角,回想奶昔與巧克力的味道。
“别死、哥哥。”
她的半條腿已經陷入沙裡,就好像她在被這裡吸走。但那個沒有實體的薩奇真的浮回來了,虛虛地在他自己的身體上方飄着。
烏諾仍然抓着他,知道隻要松手,他就會再次像斷線的氣球一樣飛走。
她的背好像被誰摸了一下,就像在用手指抹掉什麼。烏諾回過頭,看見了自己的爸爸媽媽。
她開口呼喚他們,卻好像一瞬間砸破了一面世界間的玻璃,暴雨傾盆的聲響卷過,她又回到血色腥甜的廚房。
門外匆忙的腳步聲比雷聲更大,她的呼喚還是有回應了。
但她仍然沒有松開手裡皺巴巴,滑溜溜的繩索,緊握在空氣中,就像拉住他人的衣角,以免在這迷蒙的世界與彼此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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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諾拒絕離開薩奇的身側,隻是緊緊拉着别人都看不見的魂靈,她坐在一旁有些影響手術,但有人止住了想要拽她離開的手。
她不需要知道手術結果,她能看見。一半回到身體裡,一半仍然在被召喚着離去。所以她還是沒松手,就像在和永恒的潮汐戰鬥,耗盡精力的腦海裡一片模糊。
有人微微引導着她擡起手肘,曲起腿,塗上藥水的傷口再次傳來刺痛,她眨眨眼,聽到熟悉的聲音。
“天、終于有點反應了…烏諾、丫頭,你能看見我嗎?發生了什麼?”
那天深夜,被狼嚎喚醒的馬爾科收到了新的圖畫。
隻是這次沒法收起來,因為烏諾用顫抖的手抹在了他身上,就在自己引以為傲的紋身旁邊。
紅色的,很快就幹涸成深褐。
一顆血色的櫻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