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雨停了。梁知原從街上叫了輛車,将餘燕送到了何曉生的裁縫鋪。他并未提前知會何曉生,知道這脾氣古怪的裁縫不會肯答應;但更明白這位看着無情卻是個心腸軟的,總歸會收留餘燕。
裁縫鋪的門緊閉着,顯然是何曉生使性子不高興營業。梁知原苦笑了一聲,帶着有些惶恐的女孩七彎八繞地從後門進了院子。濃密的綠蔭底下,何曉生阖着眼躺在椅子上曬太陽。"梁老闆今日不禮貌啊,帶了客來還不敲門?"他睜開眼,慢慢悠悠地道。梁知原一面安撫地拍拍餘燕的肩膀,一面向何曉生苦笑道:"你又何必挖苦我……這玉蘭樹底下一片綠蔭,老何啊,你又曬的那門子太陽?"見何曉生不接話,他又說:"罷了,不與你扯這些。我此次前來,是有一事相求。這姑娘叫餘燕,是餘深的妹妹,現下在女子師範大學念書。學校校舍叫渌派的人給占了,她哥又……我那裡也不安全,隻好帶她投奔你來。"
何曉生對餘燕打量了兩眼。看着隻有十八九歲,紮着兩條細細的麻花辮,穿的是打了補丁的校服,幹淨的眉眼——他在餘深的臉上見到過。"我這兒不出租。"他輕描淡寫落下一句。
餘燕有些着急地說:"何先生,我也實在是無處可去了……我哥走了之後,師府的人給我賠了些錢,您要多少租金?不夠的話我想法子去湊……"
"你這姑娘真傻,話都聽不明白。"何曉生淡淡地笑着說,"我說不出租,又沒說不讓你住。"
梁知原心下了然,松了口氣。餘燕卻還無措地看向他:"何先生,這……"
"我也不差你那點租金,你住下便是。至于帥府賠你的那些錢,"何曉生歎了口氣,淡淡地說,"改日給你哥買副體面的棺材吧。"
餘燕低下頭,眼眶紅着,隻胡亂應着"是""多謝"之類的話。
"客房在樓上,沒人住過,你自己去收拾收拾吧。我就住樓下,沒有大事别進我房間。"何曉生想想,又添了一句,"還有,别叫我何先生,聽着怪不舒服的。"
"好的,何……大哥。"餘燕擡頭,匆匆與梁知原對視了一眼,會意後識趣地上樓去了,留梁知原和何曉生兩個人在院裡。
"現在你可以問了。"梁知原卸下重負似的,毫不見外地搬了躺椅來坐,周身毫不掩飾的疲憊。
何曉生開門見山:"江萍秋死了。餘深也是。"他用了陳述句,盡管他并不知曉詳情。"你用那麼多條人命換林舒之上位,真是愚蠢至極。"
"我就知道你對他們的死心有不甘。可是老何,他們是趙昌和黃世潤殺的,誰也不願看到這樣的結果。"梁知原擡頭想看天,卻隻看到滿目玉蘭綠葉。他覺得心裡堵得發慌,好像快要被這間院子活活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