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震驚的目光注視下,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大布袋子,把水杯、鼠标墊、優秀員工獎杯等一些物品裝進去。
棠十月跑到她身邊拽着她衣角,哭哭啼啼道:“香梨姐,不要走啊,這件事跟你沒有關系,你走了我們可怎麼辦啊。”
尤香梨松開她的手,溫柔道:“十月,你來公司已經兩年多了,可以出師了,以後要自己撐得住。我的午睡床,還有抽屜裡的那些書,都送給你了。記得明天幫我給IT還電腦。”
“不是啊香梨姐,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啊……”
棠十月跟在她後面,大雁也拉住她,“香梨,不要沖動,還是要好好考慮一下,我們可以共渡難關的。”
阿飚也在一邊勸道:“是啊香梨姐,你走了以後誰帶我們做項目,我們都希望跟着你……”
尤香梨對大雁說:“辛苦照顧老葛的家人了,等我緩幾天,請你們吃飯。”
HRBP一開始隻是上來清東西的,沒想到鬧到最後尤香梨會提離職。他出于職業習慣提醒道:“離職要走審批流程,你這樣随便收拾東西就走了算怎麼回事?還要等我、财務、項總都審批完了你才能……”
“給她批。”一個低沉卻有力的聲音傳來,項知非站在原地,沒有回頭。
大雁在辦公室裡陪着雪麗和雪麗姐姐,棠十月送尤香梨下樓。走到大廈門口,尤香梨對她說:“快回家吧,不用送我了,葬禮的時候記得通知我。”
“香梨姐……你真的想好了嗎,我還是不想讓你走……”
“我沒事的,”尤香梨把她手裡提的東西接過來,“我不是剛畢業的小姑娘,自有分寸。以後你工作上遇到什麼事兒,可以找大雁幫忙,也盡管給我打電話。不要膽小,不要怯懦,勇敢點,隻要你自己拿出氣勢來,就沒人敢欺負你。”
“嗯……我知道了……”棠十月喃喃道。
“好了,你也早點回家休息。我已經發信息讓蕭萌來接我了,我在這等她。”
“嗯,那咱們改天聚。”
“好,回見。”
已經夜晚十點多了,天空忽然響起了幾聲巨大的雷鳴,似大地開裂般震耳欲聾。
不一會兒暴雨傾斜而下,尤香梨原本站在路邊,蕭萌還沒到,她想先跑回大廈避一避雨。
她左手提着一個大布袋子,右手抱着一個紙箱,上樓梯時腳一滑,紙箱沒拿穩,所有東西從裡面滾了出來。
她趕緊蹲下去撿散落一地的物品,正巧看見了那張六個人在溫泉山莊街道上的合照。
那次從溫泉山莊回來後,她就把那張照片洗了出來,用相框表好,放在工位上。
那張照片上的六個人是那樣快樂、純真、團結一心,好像可以抵禦一切風浪。
在職場上結交朋友本來就十分不易,她還以為她是無比幸運的那一個。
她看着照片上與大雁交談甚歡的老葛,一向溫厚待人的老葛,再也無法從照片中走出來了。
來來往往的車輛在雨中飛馳而過,濺了尤香梨一身泥。她去醫院的時候沒有哭,與HRBP和秦峰對峙的時候沒有哭,質問項知非的時候沒有哭。
但是在這一刻,她再也繃不住了。
她用手仔細擦拭着照片上的泥點,頃刻間淚如雨下。她坐在滿是雨水的地上,恸哭哀嚎着,淚水中夾雜着無盡的哀傷和悲涼。
她永遠失去了一個好導師;她也失去了她曾經引以為傲的事業;同時,她也失去了他。
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裳,她的頭發被澆透了,一根根黏在臉上。一下一下的雨滴,打得她好痛,好痛。
眼睛迷蒙間,她看見蕭萌将車子停在路邊,撐了把傘為她遮雨,将狼狽失控的她扶上車。
雨刷器一下一下地掃着車前玻璃,粵悅大廈裡的燈火越來越模糊,直到消失在道路盡頭。
她這才意識到,在粵悅的七年時光,已經全部結束了。
——
到家後,她洗了一個熱水澡,蕭萌給她熬了一碗熱騰騰的皮蛋瘦肉粥。
她沒有胃口,但是她不想辜負蕭萌的心意,還是拿起勺子機械般的一點點喝了下去。
蕭萌怕她有事,晚上留下來陪她。兩人關了燈,在卧室中并排躺着,誰都沒有睡着。
“香梨。”
“嗯?”
“你要是睡不着,咱們就聊天吧。”
“好。”
平常尤香梨總是與蕭萌有說不完的話,而今天,她明明也有一肚子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了。
忽然,手機在黑暗中突然亮屏響起鈴聲。
是項知非的來電。
尤香梨起身下床後,摸黑走到客廳,一邊接起電話,一邊打開一盞小夜燈。
“是我。”話筒裡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我知道你還沒睡,我就在你家樓下,方便來車裡聊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