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朗連忙起身,拱着手笑嘻嘻說,“卑職專程來向大人緻謝的。”
他又從袖中取出一份公函,頗為自得地遞到言昱安面前,語氣裡隐有幾分邀功的意思,“這是卑職寫好準備發給朝廷的奏報,還請大人過目。”
言昱安接過公函打開,隻略掃了幾眼,又扔回崔朗懷裡,冷笑一聲,“崔校尉的治軍本事,言某不知,但這筆墨功夫倒甚是了得。”
語氣很是冷硬,冷得令崔朗倒吃了一驚,他是誠心實意上門緻謝的,還特意寫了奏報頌揚言昱安的功績。哪曉得,拍馬屁拍到馬腿上,反而自讨個沒趣。
陳英察覺出氣氛尴尬,腳尖一轉,正要悄悄退出門外,就聽見背後男子熟悉聲音傳來,“阿英,明日不要出府。”
言昱安這幾日早出晚歸忙着查案,也一直沒有機會和她說上話。今日在牢獄中審完案犯,明日幾個主犯就要被押往鬧市中明正典刑。他自然不希望陳英出門撞見,是以要這般囑咐一句。
“嗯?”陳英心中一慌,連他說的話都沒太聽清,隻能停下腳步,手足無措。
言昱安這時候已經轉身,引着崔朗去看牆上城防圖,一邊談論着政務。
陳英一時間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好在這時,平康端着一個瓷盅過來。
他探頭往裡一瞅,見言昱安正和崔朗談公事,也不敢上前打擾。
正猶豫着,突然瞧見陳英走出來,他當即笑眯眯地迎上去,将藥盅往陳英手中一送,“有勞英姑娘了。”
雖說世子爺心思深重,從不外露,但要說誰能揣測一二,也就非平康莫屬了。他一直都曉得世子爺心裡是在意英姑娘的,畢竟姑娘是在世子院裡長大的,光是這情分也是旁人不可比的。
可他這一路看過來,自然也瞧出兩人關系變得有些不尋常。可他一個下人實在不好多說什麼,隻是慶幸這兩人雖舉止親厚,但也克制守禮,并未越過雷池。隻要這一程平安回京,日後英姑娘變成英姨娘,也是早晚的事。
見陳英一臉錯愕,他又低聲解釋了句,“世子爺這幾日操勞過度,夜裡犯了肺熱,一直硬撐着都顧不上吃藥。方才大夫還囑咐了,這藥得趁熱喝下才奏效。”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陳英端着托盤,指尖隐隐泛白。
這時屋内忽然一靜,顯然是聽到外頭的聲音。緊接着,裡頭傳出一個熟悉的男子聲音,“外頭是有何事?”
平康趕緊閉上嘴,沖着陳英一頓擠眉弄眼,示意她趕快進去。
說實在的,陳英隻覺得頭皮發麻,臉上更是白一陣紅一陣的,恨不得立即腳底抹油避了開去。
平康覺察出她有些想打退堂鼓,擡腿往人面前一擋,清了清嗓子大聲回了句,“禀世子爺,這會兒給您送藥來了。”
“進來吧。”
這下真是騎虎難下了,陳英心裡哀歎一聲,隻好端着藥盅,又慢吞吞地進了屋。
東廂裡,偌大的書案上公文堆積,角落處的香爐中,提神醒腦的佩蘭香正袅袅升起。
陳英擡頭向牆壁處望去。果然,巨幅輿圖之下,兩人正背對着她低聲交談着。
她抿着唇,默了一會兒,終于等到兩人談話的間隙,試着開口喚了一聲,“世子爺。”
言昱安聞言一怔,側眸望過去,倒是沒想到進來的是陳英,忽然就起了捉弄的心思,彎唇一笑,“今日怎麼舍得多待會兒了?”
這話是有意在點她這幾日總是故意躲着他,隻不過彼此都心照不宣罷了。
“平日你也不在府裡啊。”陳英梗着脖子低低回了一句,語氣還頗有些理直氣壯。但心裡其實虛得不行,就怕他當着崔朗的面,再多說些有的沒的。
幹脆也不再扭捏,提步朝言昱安走去,把藥盅往他面前一遞,小聲命令他,“快喝藥。”
言昱安也沒說什麼,隻微微擡起手,扇了扇藥盅上升騰的白氣。然後他擡眸望着陳英,頗為無奈地笑了笑,“聞着太苦了,我不想喝怎麼辦?”
這時,一旁的崔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這是?這是方才和他鋪謀定計,國之翹楚的言大人?
一時間,他錯愕地望着面前二人,怎麼看都覺得古怪,卻又百思不得其解,再看向陳英的眼神不免多了幾分懷疑。
陳英此時也有所顧忌,咬着唇也不敢多說。徑直端起藥盅,往言昱安手裡一放,然後從懷裡取出個鼓鼓囊囊的荷包打開,撚起一枚蜜餞梅子就往言昱安嘴裡塞。
言昱安口中含着蜜餞,這才将藥喝下。再擡眸時,他的唇邊微微勾起,溢出一絲寵溺笑容。
見他乖乖将藥喝下去,陳英終于松了口氣,頭也不擡地收起空藥盅就走,慌亂的腳步,洩露出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望着陳英離去的背影,崔朗驚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隻覺自己窺見了什麼可怕的事,臉上一下漲的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