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旁的席位上有人朝她招手,她垂眸斂目,故意背對着主榻,慢慢走了過去,然後半跪在榻幾旁端起酒壺斟酒。
忽然面前伸過來一隻纖細的手,擡眸一看,卻是一個盛裝華服的少女。陳英剛給她斟完酒,就見她端起酒杯,如癡如醉地輕歎着,“言大人竟是這般俊美的郎君,他還如此年輕就身居高位。究竟得是怎樣的女子,才能有幸嫁與他啊。”
“反正你我這般的商賈之女,就不要奢望了。”一旁席位的少女不鹹不淡的說着,眼神中卻是難以掩飾的落寞,“若是能給他做侍妾,此生也算無憾了。”
陳英捧起酒壺,慢慢起身,正待轉身退回去時,忽然感覺絲樂聲停了下來。因為心虛,她下意識偷偷瞄了眼主榻方向,确認那人目光并未投過來,她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這時,席間突然走出一個美貌少女。
與衆不同的是,在這樣寒冷的冬季,即便室内燃着炭火,也依然會覺得有些冷,可她卻衣衫單薄,不盈一握的纖腰下卻着長長的翠綠紗裙,行動間,那曼妙的身姿,使得那裙擺像荷葉般随風搖曳着,襯得人越發清雅不俗。
大廳内燭光飄搖,燈火爍爍下少女模樣楚楚動人,宛如蓮花初開,千嬌百媚。衆人目光落在她身上都是一滞,頓時場面安靜下來。
就見那少女袅袅婷婷地走到言昱安面前,盈盈一福,然後她紅唇輕啟,“民女願為大人獻上一支舞,還望大人準允。”
言昱安持起酒杯,慢慢飲了一口,而後掀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這時,一旁的中年男子半傾着身子湊近言昱安耳邊,低聲說着什麼。
言昱安神情淡淡,未置一詞。倒是一旁的男子遞去一個默許的眼神,很快樂伎們便開始吹奏着情絲纏綿,柔腸百轉的曲調。
恍惚間,好像看見一朵綠雲飄然而至,伴随着一陣香風撲鼻,衆人眼睛一亮。
少女曼妙的舞姿,令得在場衆人一個個心蕩神馳,就在大家如癡如醉欣賞舞姿時,陳英悄悄往前挪步,擡起頭朝主榻方向眺望。
就在她擡頭的一瞬間,她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就要撞到榻幾上。還沒來得及慶幸,就看見榻幾上被灑出一灘酒液,更可怕的是,榻幾後那人身上也浸濕了一大片。
“小的該死,小的這就給您擦幹淨。”陳英慌忙從懷中取出帕子,神色慌張地低頭擦拭着。
“罷了罷了。”聲音裡有些不耐煩,但當那人看清陳英的臉後,瞬間激動得說話都帶着顫抖,“你,你不是言大人身邊的人嗎?”
陳英渾身一僵,擡頭看向面前的男子,确認自己并不認識他,心中越發疑惑。就在這時,那男子似乎也意識到什麼,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在獅吼山曾見過你的。”
又怕陳英不相信,趕忙解釋了句,“言大人與我們韓将軍交好,韓将軍便派我過來給言大人幫了一點小忙,是以今日能在這裡遇到你。”
随着他這話一出,陳英緩緩跌坐在地上,這才松了一口氣。她仔細打量面前的男子,隐約是有些眼熟,卻仍是想不起來。看見男子臉色泛紅,神情有些緊張,她不由赧然一笑,“我叫阿英,不知這位大哥該如何稱呼?”
女子的聲音清潤動聽,并不像是受苦之人,這讓他稍稍放心。原以為這趟見不到她,竟沒想到如此機緣巧合,雷成穩住心神後,認真地看着她,眼底閃過一瞬猶豫,最終慢慢吐出兩個字,“雷成。”
和北狄的最後一場戰役,很快就要打響了,這個時候若是跟她相認,隻會讓她日後憂心牽挂。還是再等等吧,等到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他定要敲鑼打鼓地将她接回家。
他不露聲色地打探着,“你一直是跟在言大人身邊嗎?”
“是啊,我從小便伺候他。”陳英随口扯了個謊,臉上還揚起一個燦爛笑容。
一句話,瞬間讓雷成渾身汗毛乍起。他強忍着心底翻騰的怒火,偏過頭去,眸光陰沉地盯向主榻方向。
陳英瞧見了,覺出他眼底不善,便也歇了繼續聊下去的心思。她捧起酒壺,然後快速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剛走了幾步,正好一曲終了。跳舞的少女氣息微喘,朝着言昱安盈盈一拜,卻久久不見人叫起。她惶惑不安地擡起頭,卻發現言昱安正與旁人交談甚歡,從始至終未曾分給她半個眼神。她咬着唇,盡管心懷不甘,但還是黯然退下。
這情形顯然陳英并未在意,隻是等到宴席過半,方才漸入主題。言昱安與糧商富戶們正在激烈交談,她好奇心起,想要湊近去聽一聽。
心随意動,她捧着酒壺走到角落裡,然後沿着牆壁,一點點朝主榻方向挪去。突然的,有人朝她揮了揮手,示意她過去斟酒。那位置恰好就在主榻旁邊,電光火石之間,陳英閉着眼背過身去,裝作沒看見。
朝她揮手的肥胖男子正是此次囤積米糧的富戶,原本想借着災荒大發橫财,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反倒是自己高價收購的米糧全都砸在手裡了。
今晚前來赴宴,心裡原就壓着火,方才又聽言昱安軟硬兼施的一套說辭,心裡越發的憋屈,幾杯酒下肚仍舊難解躁郁,正愁沒地方撒氣,就碰見這麼個不長眼的。
“你,就是你,過來斟酒!”肥胖男子氣喘如牛,見陳英背過身去,心頭怒火更甚,他咬牙切齒地瞪向陳英,“還不快滾過來!”
幾乎同時,無數道目光齊齊射了過來,陳英雙腿一軟,險些就要跪下來。
這時,四周陡然變得安靜,言昱安也注意到這裡的動靜。他的目光有些寒意,緊緊盯着牆角那道熟悉的身影,然後不緊不慢地将杯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