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她已經當衆出過一次醜,到現在還心有餘悸,也不曉得有沒有給言昱安添麻煩。自從進了耳房後,便一直有些發憷,任由婢女們進進出出伺候梳洗。
兩個婢女對視一眼,無聲地笑了笑,這笑容頗有深意。
其中一個年長些的婢女俯下身,替她精心描着口脂,“姑娘也瞧見了,今晚府裡來了多少美人,哪一個不是衣着華麗,精心裝扮的。”
陳英茫然地眨了眨眼,默了會兒,方說,“我跟她們不一樣。”
另一個年輕些的婢女聽了,不禁掩嘴一笑,“是是是,姑娘可比她們要幸運呢。”
她轉過身,從箱籠中取出一套绯紅色石榴裙,笑吟吟地說,“姑娘,還是趕快更衣吧。”
陳英擡眼一看,隻一眼,她便目瞪口呆了。
那婢女手中的石榴裙,既不是棉也不是麻,而是绫羅織成,面料絲滑,輕盈而薄透。盡管屋内燃着炭火,但穿上這樣的衣裙,怕還是有些不合時宜。
看到陳英面色猶豫,年輕些的婢女笑着解釋說,“府裡原是沒有預備的,這還是宋管事去找荷清姑娘借來的呢。”
陳英的臉僵了僵,下意識便問了句,“荷清姑娘是誰?”
年輕的婢女嘴角一撇,以一種吃驚的口氣說,“你連她都不知道?方才在宴會上,她還給言大人獻了一支舞呢。不說簪纓門第,就是那些富室大家,多少郎君想求娶都求不來的美人呢。”
陳英一臉尴尬,笑了笑。這才想起今夜宴會上衣香鬓影,花團錦簇的場景。那位荷清姑娘定然是鼓足了勇氣,才會當衆獻舞,隻為博郎君一顧。
想着想着,她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婢女見她神情一黯,自覺有些多舌,也沒再說話。替陳英換完衣裳,兩婢悄無聲息地退出去。
見人都走了,陳英低頭一看,不禁皺起眉,這袒領敞開得實在太大。她捂着胸口,快步攆出去,想叫人再換一套衣裳。
剛沖到門邊,腳步陡然刹住,她盯着門前那道白色身影,一時間竟呆住了。
在她驚愕的目光中,那人緩緩朝她走近,一陣清冽的酒香,混着各種脂粉熏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你來了?”陳英低着頭,見他沒有回答,她又紅着臉,滿含歉疚地說,“今晚是我不對,我不該……”
一邊說着,她一邊擡起頭來。
這一擡頭,她看到了他泛紅的臉龐。他正低着頭,靜靜看向她,眼神依舊如水般溫柔,卻又似在隐忍着什麼,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洩露出幾分難耐。
陳英心中一緊,忍不住伸出手,扶住他的胳膊,“你喝醉了?”
男子隻是淡淡一笑,也不否認。陳英扶着他坐到床榻上,低低地責備說,“喝了酒萬一着了風,可怎麼辦?”
男子微微合着眼,半靠在榻上,呼出的熱氣還帶着甘醇的酒香。在熒熒燭照中,他掀眸看向陳英,這一眼,太過迷醉,也太過縱情。這個如明月般清雅絕塵的男子,仿佛這一刻跌入萬丈紅塵中,變成了一個因迷途而無措的羔羊。
那眼神中的迷茫與不安,讓陳英莫名的心疼。她摸了下他的額頭,擔心地問,“喝醒酒湯了嗎?”
男子将她的小手攥在自己手心裡,吐出的氣息有些灼熱,聲音也有些沙啞,“無礙的。”
感覺到他手心發燙,陳英還是不放心,起身想要去外頭喚平康。
這時,半靠在榻上的男子揉了揉額角,“躺會兒就好了。”
陳英應了一聲,轉身正要去扶他躺下。心裡卻想着,還是得找大夫過來看看。她正想得入神,腳下突然被什麼絆住,吓得她一下子便跌坐在床榻上,她還不曾起身,男子頭一歪,順勢便枕在她的膝上。
他閉着眼往她懷中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似乎就這麼睡着了。許是今夜飲酒太多,現在的他任性起來像個孩子。
溫熱的呼吸透過薄薄的一層绫羅噴灑在皮膚上,泛起一陣陣酥麻感,順着血管直往人心底鑽去。
頃刻間整個人被他的氣息包裹着,酒的醇香混着熟悉的甘松香,在這一刻竟是令人無比的惬懷。低頭凝視着男子的睡顔,陳英嘴角翹了翹,索性便由着他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輕歎一聲,“能有這麼一刻,此生也算是圓滿了。”
說是圓滿,可聲音到最後還有些發澀。
小手輕撫上男子的臉龐,手指一點點在他臉上描畫着,挺直的鼻,如畫的眉,濃密的眼睫如蝶翅般微微顫動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穩。
“你長得這般俊美,也難怪會招惹那麼多美人。”
她不經意脫口而出,連自己都沒覺察出話裡的酸意,“那日你高中狀元打馬遊街,我就擠在人群中,繡鞋都被踩掉了,可也隻能看到漫漫煙塵中你的一片衣角。那時候我便知道,喜歡你的女子何其多,就算是輪也輪不到我啊。”
在這沉沉夜色裡,她的聲音過于嬌軟,帶着一絲幽怨,用手一寸寸撫摸着男子的臉龐。
臉上感受着溫柔的撫觸,耳邊是少女如癡似嗔的歎息,最後一絲理智也終于散去了。
言昱安動了動唇,轉瞬間,他按住陳英的手,放到自己的唇上,慎而重之地烙上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