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頓了會兒,聲音放低,語氣也越發溫柔,“可是現在我後悔了,我不想放手了。”
陳英眼眶酸澀,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揪痛了一下。明明坐在圓凳上,她還是輕晃了一下,伸手緊緊按着桌沿,指尖隐隐泛白。
她咬着牙,靜了幾息,才讓聲音聽起來平穩如常,“我答應過你,回京後會做你的外室之婦。”
她的聲音一落,言昱安便啞然一笑,掀眸看向她,“之後呢?從此過着受世人指指點點的日子,永遠不能和我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他想要的,絕不是和她這樣遮遮掩掩一輩子。他想要她,想将她護在自己羽翼之下,想與她長相厮守共白頭。
陳英聽出他話裡的意思,她慢慢起身,慢慢将頭發绾成一個髻。
言昱安靜靜看着她戴上發冠,看着她整理衣襟,等一切穿戴整齊後,她也已經走到門邊。
這般站在門邊,陳英扭頭看了他一眼,“我此生不會給任何人做妾,哪怕那個人,是你。”
說完她伸手推開門,頭也不回地離去。
自那夜過後,趙雙甯便一直稱病,在房中靜養。
一來,那晚她衣衫不整回房,身子受了涼,又加上擔驚受怕,徹夜未眠。心中更是懷疑,陳英是不是記得那晚的事?她會不會已經識破自己的龌龊伎倆,甚至都告訴了言昱安?
因為雨後道路泥濘,衆人又在驿館暫歇了兩日,等到道路徹底恢複幹燥,車隊終于踏上了歸京的旅程。
馬車外,陽光熾烈,微風不燥。然而,趙雙甯心裡卻仍是陰雲密布,她掀開車簾一角,刺眼的日光令她眉頭深深蹙起,眯着眼瞧了眼外頭崎岖難行的山道,然後撒氣一般甩下遮光的簾子。
馬車内,正給她捶腿的香玉飛快地瞥了眼她臉色,然後垂着眼,小聲說,“姑娘這幾日郁郁寡歡,可是遇到什麼難事?奴婢願意替姑娘分憂。”
趙雙甯很是認真地盯了她一會兒,這個自幼服侍自己的丫鬟,她心底其實是很放心的。
正想說點什麼,忽然感覺馬車開始劇烈晃動。
緊接着,外面傳來馬嘶聲,還有紛亂喊叫聲。趙雙甯滿眼驚慌,艱難地抓住車壁,就聽到外頭再次傳來呼喊聲。
“是地龍翻身,前方有地龍翻身。”
“快,快後退。”
車夫們紛紛急忙調轉馬頭,想要後撤。可此時的馬匹似有靈,預感到四周有危險,根本不受控制。
即便是被狠狠抽了鞭子,那些馬匹也不肯回頭。騎馬的護衛們提高警惕地勒着缰繩,垮下受驚的馬匹在昂首嘶鳴着原地打着轉。車夫們驚恐地望着不遠處的地面,突然又裂開一道巨大縫隙,一邊越發加緊地揮鞭,大喝着驅趕馬匹。
混亂中,一側山坡上傳來轟隆隆,又沉悶的幾聲巨響。衆人仰頭一看,立即便驚恐地亂喊,護衛紛紛從馬背上跌落下,連滾帶爬地四處躲竄。
很快便有巨石從山上滾落下來,砸中一架躲避不及的馬車,幸而車夫及時從車上躍下,這才幸免于難。
陳英此時并未和言昱安同車,她乘坐的是趙家的馬車,是跟在趙雙甯的馬車後面。
又一陣地動山搖,山上又落下幾塊巨石,将他們的車隊從中阻斷成兩節。
言昱安的馬車被阻斷在前方,而趙雙甯和陳英的馬車被阻斷在後方,大批人馬都在地龍翻身時,第一時間趕去保護言昱安。
而後面幾個護衛被巨石阻攔,隻好先去救趙家的人。
山崩地裂這樣事情,以前隻在茶樓裡聽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講過,當時隻覺地龍翻身的說法未免誇大其詞了些,直到此刻,親身經曆一回,方覺得人如蝼蟻,在天災面前是何其渺小。
好在隔着巨石喊話,兩邊人馬都知曉了對方大多是平安的。
陳英也沒有受傷,但她的馬夫被亂石砸傷了腿,無法再替她駕車了。
陳英幫車夫包紮好傷口,又讓護衛将車夫扶上馬車歇息,她自己又去前面查看道路被阻的情況。
前方被巨石阻斷的道路上,兩邊人都在奮力驅馬拖拽攔路石。此時馬嘶不止,馬蹄疾蹬,地面塵土飛揚,四處彌漫着嗆人的煙塵。誰也顧不上泥土沾身,個個弄得灰頭土臉。
香玉走到陳英身畔,遞給她一個水囊,“英姑娘,這路怕是一時半會兒還通不了呢。”
陳英接過水囊飲了一口,緩緩點了點頭。
“那邊有條小河,英姑娘要不要過去洗把臉?”
香玉擡手指了個方向,又有些不自然地讪笑說,“我方才過去給我家姑娘打了桶水,那河水甚是清澈呢,隻可惜我還沒來得及在河邊洗一洗。”
陳英低頭看了眼自己沾滿塵土的衣裳,不由地赧然一笑。這一笑,眼眸清亮,爍爍放光,頗有幾分劫後餘生的喜悅。
方才得知言昱安毫發無傷,她的心也跟着松泛起來。
是以,她擡眸朝香玉眨了眨眼,十分爽快說,“好啊,我跟你一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