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如此,我還懷疑他是逃兵,還擔心他會對我不利,甚至猜測他會不會殺人滅口。”
“我那時害怕極了,他卻是一直安撫我,還說要認我做妹妹呢。”
“他說等天一亮就送我回去,可我醒來時他卻不見了。我原以為他是逃兵丢下我逃命去了,結果還是我誤會了。”
“他是因為救我而誤事,才不得不孤身去抓捕逃兵來将功折罪。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啊,總是在危難之時讓我遇到好人。”
隻是聽她這般輕描淡寫說着,言昱安便覺得心口陣陣發緊,他垂眼看向懷中女子,眼底漸漸凝結着無限憐惜。
陳英此刻面容疲倦,靠在言昱安懷裡閉眼小憩。馬蹄哒哒聲中,他們也不催馬揚鞭,隻是這般不緊不慢地沿着河岸行去,漸漸地,陳英的嘴角上揚,彎出一個輕松歡愉的笑容。
言昱安見她這般模樣,不由地眉間也舒展開,可轉眼他又抿緊了唇,“都是我的疏忽,讓你受委屈了。”
陳英睜開眼,沖他搖了搖頭。
随即,她又轉眸望向湍急的河流,漸漸皺起了眉,“要怪也不能怪你。”
言昱安隻當她是在寬慰自己,他溫柔地握緊陳英的小手。
男子寬大有力的手掌,緊緊包裹着她的小手,陳英隻覺心底漫出汩汩溫泉水,整個人妥帖又舒适。
清理過後的官道旁,趙府仆從們正在修整損壞的馬車。
不遠處,趙雙甯站在樹蔭底下正心煩意亂,忽然瞥見草叢間金燦燦的蒲公英花,烈日下隻覺得分外刺眼。
她擡腳踩上去重重碾了幾下,綠色草汁沾污繡鞋,她跺了跺腳,心裡越發煩躁。
丫鬟香玉知道她在煩心什麼,蹲下身替她擦掉鞋面上的草葉,一邊低聲寬慰她,“就算她回來,咱們也不用怕她。是她自己不小心落水,怨不得旁人。”
趙雙甯心裡還是不踏實,蹙眉看向她,“你當時動手可有被她瞧出什麼?有沒有落下什麼把柄?”
香玉動作一頓,然後認真地搖了搖頭。
“若是萬一……”
“不會的!”香玉仰起頭截斷她的話,随後又直直跪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說,“當時四周無人,就算她想指認奴婢,也拿不出任何證據。奴婢就咬死了她是自己不小心落水的,量她拿奴婢也沒法子。”
“姑娘,這個時候咱們可不能自亂陣腳啊。”
趙雙甯心神微凜,默了會兒,她盯着繡鞋上礙眼的污漬,淡聲道,“你起來吧,陪我去換雙鞋。”
香玉攙着趙雙甯回到馬車上,主仆倆人心事重重,面上卻都強撐着鎮定。
昨日言昱安親自人去找尋陳英,整整一夜未歸。趙雙甯主仆二人吃不好也睡不着,一面是心中有鬼,稍有風吹草動都驚恐不已,生怕陳英的冤魂前來索命,又一面擔心陳英沒有死,怕她回來指認兇手。
這番矛盾的心魔,生生折磨她們一夜。
眼看日頭一點點高升,趙雙甯心裡像是懸了塊石頭,七上八下。
偏生這個時候,香玉煞白着臉鑽進馬車,哆哆嗦嗦告訴她,“英姑娘她……完好無損地被找到了。”
趙雙甯心中一凜,抓住她胳膊,壓低聲音問她,“你親眼見着她了?”
香玉慘白着臉,點點頭說,“她是被言大人帶回來的,奴婢親眼見她上了言大人的馬車。”
晌午的日光照在疏林間,投下斑駁錯雜的光影,像一團纏亂的麻線。香玉正在道旁幫着衆人埋鍋造飯,忽然聽到一陣馬蹄聲,循聲望去,一眼就看到坐在言昱安懷中的女子,正是落水失蹤一日一夜的陳英。
猝不及防與陳英對視一眼,香玉吓得忙扔掉手裡水瓢,顧不上打濕鞋襪,逃也似地奔向趙雙甯的馬車。
聽完香玉的話,趙雙甯心口一緊,聽到外頭嘈雜聲響,隐隐感覺面前鋪設了一張大網在等着她。
垂眸看了眼腳上幹淨的繡鞋,她嘴角慢慢勾起,隻要裝作毫不知情,隻要能撇得幹淨,一切就與她無關。
“帶上些禮品,我們過去看看。”她搭着香玉的胳膊,施施然走下馬車。
主仆二人朝着言昱安的馬車走去,遠遠地就瞧見随行的王大夫從馬車上下來,趙雙甯停住腳步,等着王大夫走近時,将人攔下來打探消息。
王大夫是武安侯府的府醫,一向謹慎,自然曉得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隻垂眼含糊地道,“英姑娘體健,并無大礙。”
說完,便拱了拱手徑自離去。
那便是,毫發無傷了?
趙雙甯不由側眸看了眼香玉,那一眼中盡是埋怨與厭棄。
感受到主子如刀刮般的眼神,香玉背脊不禁發顫,小心翼翼扶着趙雙甯繼續往前走。
剛走到馬車近旁,就聽到裡面傳來一道男子隐忍般的低呼聲。
“是不是我弄疼你了?我再輕一點。”
趙雙甯聽出是女子聲音,腳步一滞,朝左右瞟了幾眼,見四周無人注意到此處,又帶着香玉輕手輕腳往前走了幾步。
隻見車簾飄卷,透過縫隙可窺見一二。
男子衣襟半敞,姿态慵懶地斜倚車壁,另一女子覆在他身前,二人幾乎要貼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