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斷袖了,也不該是你言昱安啊。”
也許是她的控訴太過沉痛,也恰恰說到了衆人的心坎上。
很快周圍響起一陣嘈雜議論聲,這時候嘉敏公主看向言昱安的眼神也變了。
以往不管什麼時候,她望向言昱安的眼神都滿是傾慕與嬌羞,而此刻她臉上寫滿了鄙夷與不恥。
見言昱安久久沒有回應,嘉敏公主心底最後一絲僥幸也蕩然無存。她最後再望了一眼那摟抱的二人,然後領着護衛氣勢洶洶地騎馬離去。
言昱安也不知有沒有将方才的話聽進去,他隻是仰着頭,面容平靜地望着天邊歸林的倦鳥。
好一會兒,待衆人散去,言昱安才收回視線,借着陳英的攙扶,慢慢走向馬車。
他的腳步極慢,緊抿的唇色有些泛白,瞧着像是忍耐着什麼,卻不吭一聲。
陳英擡頭望向他,皺起了眉心,剛想問他方才為何不解釋,就對上言昱安投來的目光,一瞬間頓住了。
陽光下,一襲白衣的男子仿佛沐上一層淡淡的超然物外的華光。
而此刻日光下他琥珀色眼眸無比的清澈明亮,他望着陳英,嘴角微揚,語氣揶揄說,“方才多虧了你,否則我還真不知道如何才能平息公主的怒火。甚幸,今後她也必定不會糾纏于我了。”
聲音裡盡是暢意。
乍一聽,似乎是有點道理。嘉敏公主走之前确實沒有發怒,看向言昱安的眼神也沒了傾慕,更像是避之不及的嫌惡……
陳英隻覺得哪裡古怪,又一時說不上來。
直到二人坐上馬車,車隊浩浩蕩蕩駛向京城。
這時,陳英才慢慢回過味來,她挺直腰背,望向言昱安說,“因為我你背上斷袖的污名,入京後你就不怕遭人恥笑嗎?方才明明可以解釋的啊,你為何不跟公主解釋清楚呢?”
言昱安放下手中書卷,掀眸看向陳英,“我解釋公主就一定會相信麼?”
“世人隻會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東西。更何況一旦解釋起來,你這刻意遮掩的身份不就輕易暴露了麼?”
果然,在聽完言昱安的解釋後,陳英一直低着頭,許久都沒再說話。
就在言昱安拾起書卷,繼續看書時,陳英凄涼中帶着酸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是陰溝裡窺見陽光的老鼠,我本該生活在陰暗潮濕中,卻忍不住貪戀起光明和溫暖。”
這話一出,言昱安僵住了。他再次放下書卷,擡眸盯向陳英。
感受到言昱安的目光時,陳英下意識便是躲閃,但她還是在躲閃中把話說完,“你帶我去雲州,幫我找尋親人下落,我會感激你一輩子。等回到京城,我會想辦法離開侯府,絕不會再跟你糾纏不清。”
一口氣說完,馬車中頓時一靜。
言昱安眼底似是凝着一層冰霜,眉宇間是濃得化不開的沉郁。
“阿英,與我白頭相守難道不好嗎?”男子低緩的聲音裡,透着小心翼翼的軟弱。
陳英死死咬着唇,忍住眼底泛起的水霧,偏開頭不去看他。
看到她泛紅的眼尾,言昱安忽然長臂一伸,猛地将她摟入懷中,狠狠地朝着她的唇吻了下去。不帶一絲溫柔的,幾乎失控的橫掃她的唇舌,似是想要将她方才說的話統統吞噬個幹淨。
心底的掙紮與酸楚,頃刻間鋪天蓋地而來。
陳英合上雙眼,任由淚水滑落。心底的倔強與尊嚴,最後戰勝了心軟,她手掌一翻,精準地掐住了言昱安手腕的一處穴位,稍稍一用力,就掙脫了言昱安的懷抱。
她喘息了一會兒,慢慢坐直身子,“我發過誓不會做妾,即便那個人是你,我也不會做妾。”
說到這裡,她用衣袖擦掉臉上淚水,神情漠然地看向言昱安,“真說起來,以我的身份就算是給你做妾,都屬實是我高攀了。”
“可我就是這樣的性子,這些年寄人籬下,仰人鼻息,支撐我的隻有一個信念,那就是離開這個本不屬于我的地方,挺起脊梁,堂堂正正地存活于天地間。”
這番話,如此冷靜,且堅定。
漸漸地,言昱安眸光暗淡了,眼底的情緒一點點冷卻散去。
他朝外頭的車夫喚了一聲,馬車緩緩停下。隻一瞬間,他的聲音與方才已經判若兩人,似乎他也終于恢複了理智和冷靜。
陳英隻是默默坐在一旁,并不知道他與車夫低聲說了些什麼。
很快馬車再次向前行駛,直到黃昏時分,終于在一處田莊院門前停下。陳英這才後知後覺,他們這輛馬車早已脫離了車隊,單獨改道來到這裡。
“世子爺,到了。”馬車外傳來的是平康的聲音。
陳英這才意識到,原來車夫也早已換了人。一掀車簾,望見外頭陌生的景象,她心底的疑問更重,卻又不敢發問。
她嘴上雖沒有問,眼睛卻開始四處打量起來。
倚着車壁,看着小姑娘探出車窗的纖瘦背影,言昱安俊美無俦的臉龐上,難得露出了迷惘,遲疑不決的表情。
他閉上了雙眼,很快那些浮在他臉上的情緒,也都消失不見。
這一刻,他又是那個霁月光風,終然灑落的谪仙郎君。
隻是陳英沒有注意到。
言昱安薄唇微掀,清淩淩如冷泉般的聲音,在馬車中幽幽傳來,“阿英,你便在此處下車吧。”
陳英倏地回過頭,直愣愣盯向他。
在陳英驚疑的目光下,言昱安喉結滾了滾,吐出來的話卻是含着怨憤,“與其在侯府裡壓壞脊梁,你不如就在這郊外田莊好好适應适應,畢竟如你這般鐵石心腸的女子,又豈會是甘心困于深宅後院呢?”
陳英沒有說話,她隻是低着頭,死死咬着唇。
靜靜對峙片刻,見陳英沒有動,言昱安單手揉着額角,閉眼輕歎道,“好了不早了,我還得趕着回京,就不下車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