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本不想他幫,但是礙于櫻紗太長,她既要提裙,又要捧紗,最後還是朝他開口:“謝銜星,你幫我捧一下帽紗。”
謝銜星聞言,從她手中接過帽紗,她空出手來正好提裙。
他一手捧紗,一手撥開車簾,待楚玥進去後,自己緊随其後。
一旁的婦人看着兩人互動猶如石化了一般,車夫驅馬走後,也立在原地,緩了好大一陣,随即奔走相告。
馬車内鋪着羊皮軟墊,香檀熏籠挂在内頂,袅袅白煙飄出,楚玥坐下後,就将帷帽摘下立在一旁,謝銜星進車在她對面坐下。
馬車内沒什麼好看的,兩人面對面坐着,楚玥靠在車壁上,看向車帷,謝銜星則看着她。
他目光落在她頸處,除了若影若現的白紗布,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楚玥察覺到他的目光,偏頭直視後發現他沒在盯着自己,順着他的眼神低頭看去也沒發現有什麼好看,眉頭輕皺,擡頭問道:“謝銜星,我身上有什麼好看的?”
他目光上移,最終落腳在那兩顆小痣上,咽喉輕動,回道:“沒什麼。進萬珍樓的拍賣場需要登記名姓,到時候你就裝作蕭家的表妹,如何?”
“嗯。”她應聲,随後又斜靠在楠木車壁,悄悄阖眼。
不知為何,自從服用眠霜丸醒後,她就覺得自己變得嗜睡了許多。
謝銜星上車前特地囑咐車夫駛得穩些,馬車輕搖輕晃,她身子也跟着輕擺,頭垂得越來越低,漸入夢鄉,猛然間失重,眼見就要向下直直墜去,被他掌心穩穩托住。
看着她的側顔,謝銜星手沒敢動,挪了挪身子坐在她身旁,悄悄将手撤回,讓她靠在自己肩上,順勢伸手理順她額前的碎發。
她睡得安穩,呼吸也規律勻稱了許多。
他心中卻止不住的亂想。
若是她并未患有心疾,楚謝兩家毗鄰,說不定他們兒時就會成為玩伴。
可她确實說過那日朱雀大街上并不是二人的初見。
自己究竟又是在何時就見過她...
他并不死心,打算等她什麼時候心情好了再問一遍。
車内香爐飄灑出來的白煙越發得淡了,馬車在離萬珍樓不遠的地方停下,車夫隔着車簾說道:“少爺,前面人多,隻能在這先停車了。”
謝銜星聞言,将楚玥重新靠在車壁上,避開傷痕拍了拍她的手臂,輕聲喚醒:“萬珍樓到了。”
她緩緩睜眼,習慣性輕揉眉目,見他已起身下車,自己也将帷帽戴起,整理好之後掀開車簾,恰巧這時一隻手遞了過來,還伴随着極低的耳音:“現在人多,在外面做做樣子。”
她的手在外一直都是藏在袖中,隔着白紗輕輕搭上,下了馬車後,與他一同走去萬珍樓的拍賣場。
謝銜星看着那層櫻紗,壓着嗓子問道:“想好叫什麼名字了嗎?”
“直接改姓,不動名。”
兩人排在隊伍的尾端,等着錄名進去。謝銜星看着前方隊伍,覺得一個人的背影眼熟得很,目光一直落在那人身上,趁着那人轉身扭頭錄名時,他才認出了是誰,低頭跟楚玥說:“今日林鶴川也來了。”
楚玥倒是不驚訝,隻是好奇:“隻有他一人嗎?”
“還有昨日跟在他身旁之人。”
她對林鶴川的印象隻有溫潤二字,并未深入了解,問道:“謝銜星,你是如何與他相識?”
“同窗之誼罷了,隻是後來他退學了。”
“退學了?”
謝銜星點了點頭,說道:“他在學堂中的成績并不好,家中又有家産,學不下去自然也不會強逼自己。”
萬珍樓之中不是金玉豪族,就是朱門浪子,他們之中有不少人也認得謝銜星,隻是對于他身後的粉櫻女子很是陌生,看着兩人你一句我一答的不知道在聊什麼,很是好奇。
其中就有季向笛。
上次謝銜星黑着臉就走了,他還記着這事,回去想了想,覺得自己就是提到了那楚家罪女才惹得他離席。
指不定兩人私下有染。
見他今天心情好像不錯,屁颠屁颠穿過排隊人群,來到兩人面前,盈着滿面笑容說道:“世子爺。”
謝銜星見了他,頓時收了笑,眉頭下壓,沒好氣回道:“你怎麼也在這?”
他變臉速度極快,季向笛笑容仍挂在臉上,但頭頂霧水,聽他這麼問,恭敬回道:“這萬珍樓是我爹的東西,我閑來無事來這逛逛。”
“這萬珍樓是你家的?”
聽到他這麼問,季向笛瞬間有了底氣,回道:“那是,世子爺今日來想要什麼?盡管開口就是了。上次在酒館裡,多有得罪,還望世子不要将此放在心上。”
楚玥動腳踢了踢他,他下意識低頭看去,季向笛也低頭看去。
“你放心,我不會跟他說的。”他借機貼近櫻紗,在她耳邊低語。
季向笛一擡頭就看見這暧昧場景,心生八卦之意,問道:“敢問這位姑娘,是何家的小姐?”
謝銜星直起腰,代她回答:“蕭長庭的遠方表妹,近日進京。”
季向笛沒聽過蕭長庭還有個遠方表妹,套近乎客氣回道:“原來是蕭表妹。”
隊伍越排越短,謝銜星冷聲道:“可還有事?”
“無事。”季向笛忙搖頭。
“我們還有事。”
聞言,季向笛實相道别:“我就在一樓大廳,若是有需要幫忙的直接找我即可。”
“二位玩得開心。”
楚玥見剛剛說話之人灰溜溜的走了,伸手戳了戳他,他會意彎腰。
“此人是誰?”
“季向笛,我對此人也沒什麼印象。”
“那你為何讨厭他?”她繼續問。
“你看出來了?”他反問。
“傻子都能看出來。”
“想知道?”
櫻紗内沒再傳出聲音。
“沒什麼大事,就是他這人說話我不喜歡罷了。”
輪到兩人時,錄薄人對謝銜星說:“公子在此處寫下自己的名姓,并在下面蓋上指印。”
他很快就寫完了,蓋完指印後朝那錄薄人說:“我替她寫。”
錄薄人也沒攔着,謝銜星寫完拿起紅脂盒遞給她,楚玥從衣袖中探出指尖染上紅脂,剛要摁印,卻在看見他寫的名字之後一愣。
“蕭月——蕭家表女”
謝銜星見她不摁,彎腰問道:“怎麼了?”
她回神,遲遲摁下手印。
錄薄人遞交競拍牌,說道:“小姐拿好。”
她現在不便露手,謝銜星接過她的競拍牌,兩人進了競拍場後,他拉住楚玥手腕處的薄紗,說道:“我們去二樓隔間包廂。”
二樓右三房包廂内,林鶴川默默看着兩人的一舉一動。
謝銜星給了二樓小厮兩張百銀,兩人被帶到左二房包廂内,将包廂内的人都撤走後,楚玥從謝銜星手中收回腕臂,坐在臨窗右椅上。
他坐在左邊,從暖玉壺中倒了一杯清茶推到她面前,問道:“剛剛發什麼呆呢?”
面對被推過來的茶,楚玥并未多言,擡手将面前的櫻紗撩起,卷進帽檐,用指尖沾了茶水,在桌子上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
謝銜星盯着她在桌上遊走的指尖,認出寫的是個“玥”字,頓時就明白她剛才為何遲遲不摁。
她寫完後,擡眼直視他,說道:“王月為玥,取珠玉珍華之義,是我阿爹取的名。”
“是我不對,自以為是單一個“月”字,寫之前應該先問一問你的。”
“無事,我先前也并未告訴你。”
一樓拍賣台上,敲鼓三聲視作開場。
今日首拍的都是一些玉石瓷器,先暖了場子,都以高于拍賣價一倍拍出去了。
“下一件拍品是禧碧折扇,起拍價五百兩。”拍賣官着重讀了“禧碧”二字。
此話剛落,二樓東南角一間包廂敞開了窗戶:“兩千兩。”
坐下嘩然,這比拍賣價直接高出了四倍,紛紛擡頭望去,透着窗戶看見一個清潤公子,身後還站着一個護衛。
謝銜星隻将他那一邊的窗戶開了條縫,透過縫隙朝東南角看去,認出是林鶴川,收回目光:“我本以為林鶴川今日是來拍那塊地皮的,沒想到他竟是喜歡這些物什。”
楚玥雖然看不見,但是剛剛聽聲音就覺得很耳熟,他這一說,果真是林鶴川,随口說了句:“禧碧與林鶴川倒是相配。”
話是沒錯,可他聽着不知為何有些刺耳,問道:“你與林鶴川是何時相識?”他雖然已經聽過林鶴川的說辭,但還是想聽她親口說。
她實話實說:“不算今日,我隻見了他兩次,阡陌之緣罷了。”話音剛落,她瞬間想到什麼,眉頭蹙起,“謝銜星,你還記得林家派人來砸藥鋪那一次嗎?”
他當然記得,就是那一日楚玥說根本不信任自己。
“記得。”
“那日我去林府之後,門仆就将我直接帶到了林學文的書房,在那間房的牆壁上,嵌了一個櫃子,櫃子上全都是用禧碧做的各式物品。”
“你确定是林學文的書房?”
“引我去的人直接跟說的。”
謝銜星此時也覺得事情恐有蹊跷,說道:“禧碧産自北羌,質地易碎,貴就貴在運輸上,但絕對不值兩千兩。”
林鶴川一出手就是四倍的高價,也無人再叫高價,既然東西到了手,他本不打算久留,又想到謝銜星來此,決定看完這一局。
“城郊東南方圓二百一十八畝荒田,東接朱雀大道,南臨如意橋,西靠山,北環水,起拍價五千兩。”
楚玥聽完位置就同他說:“這就是我楚家的田産。”
謝銜星打開自己那邊的半扇窗子,正想拍牌叫價,就被隔壁搶了先。
“一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