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岸沒有與曲明因解釋争論，淡定地擡手把那縷粉發尾巴從他手裡扯出來。

他抓得很緊，就跟拽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他扯得冷情、用力，痛得眉頭皺起也不妥協。給他一把剪刀，他能當場把漂亮粉發剪斷給他看。

曲明因看出他的無情與堅決，眼睜睜地看着粉發尾巴從自己手中滑落，就如他怎麼用力都抓不住、困不住他一樣。

他的眼裡又開始閃爍淚光。

季時岸擡起盲眼盯着他，嘲弄地回他一句：“非要送上門來給我渣，喜歡主動找虐，喜歡自讨苦吃，怪得了誰？”

曲明因脫口而出：“怪你父母！尤其是你媽！”

季時岸的眼皮微微顫了一下，深埋心底多年的隐秘心思難得被撩了一下，沒能立刻反駁他。

“怪你父母給了你符合我審美的長相……”

“啧。”他還真是無法反駁。

“怪你父母把你禍害成吸引我的個性和魅力……”

“你這個蠢腦子就會用在為自我狡辯，為自己脫罪上。”季時岸無情地嘲諷他。

曲明因抿了抿嘴，固執又坦白地回複：“我是有這個意圖，但你能說我的話沒有道理嗎？”

“嗯，你繼續。”

“我……”

看似說得理直氣壯，曲明因卻不敢直視他，隻能垂着小腦袋，看着他被拷住的雙手，繼續心虛地說着。

“也要怪我父母讓我沒有選擇地出生，把我禍害成喜歡你的樣子……當然了，最應該責怪我們自己為什麼那麼愚蠢無能。”

季時岸安靜地聽着，沒有反駁與附和，隻是想着一句，果然是蠢貨，早不跟我說這些。

曲明因飛快地瞟了他一眼，看不出來他的心思，心裡忐忑，忍不住伸出指尖觸碰他的手，在他指背上劃拉兩下。

季時岸沒有躲開他。

他便開心地翹着唇角，把柔軟的手擠入他的手心裡，用力握緊他大半個手掌。

季時岸心上有許多帶着怨氣和遺憾的褶皺，這一瞬間被他的手撫平一縷。

“先不說這些了，跟我過來。”

曲明因牽着他往前走。

這讓季時岸恍惚覺得自己的眼睛不是被他惡意弄瞎，而是意外失明，這條小毒蛇自認是溫柔貼心的嬌妻悉心照顧着他。

也許這就是他想要的美好幻境，隻需要維持3個月，隻需要他配合一下。

“這裡放了一架白色鋼琴，你一定會喜歡它的音色。”

曲明因自信得意地告訴他，打開琴蓋，按了兩下琴鍵給他聽。

音色純淨深邃，表達清晰，富有力量感，果然打動了他。

季時岸跟着伸手按了兩下，清脆的琴音像某種悅耳的訊号，引出曲明因眼裡閃動的欣喜光芒。

“我之前跟你提過，15歲那年，我買了一棟孤島上的别墅，就是這座房子。我每年都會在這裡待上幾個月，不是專門為困住你買的。”

“我知道。”

“兩年半以前，我買回來這架鋼琴放在這裡，想着以後帶你來看這座房子時送給你。”曲明因越說越失落沮喪，“沒想到撞上疫情。”

一場為期1年的疫情和封控打亂他們正常戀愛的節奏。讓他們還沒達成真正的理解與交心，也不具備深厚的感情基礎，卻提前過上沒羞沒臊的同居生活。

那一年，每天都有人因染上疫病生不如死，不是痛苦地活着，就是絕望地死去。

他們卻過得幸福滋潤。

因為有錢有權不擔心食物短缺，因為彼此都很幸運地沒有染上疫病，因為喜歡的人就在身邊，每一天都是生命的最後一天也沒關系。

旁人日夜祈禱疫情快點結束，曲明因卻因它終會結束滿心焦慮和恐懼，季時岸有所察覺，但自信地認為他能幫助他慢慢緩解過來。

沒想到疫情結束後的第4天，他就一聲不吭地離開他去了國外看住院的外婆。

他多次聯系他，但他拒絕溝通，不肯與他直言剛才說的那些真心話。

兩個月後，曲明因的背影就在長街對面，季時岸靜靜地凝視幾分鐘，選擇轉身離開。

他不想知道他在隐瞞什麼，有什麼苦衷，愛不愛他，這段感情是否應該就此結束……所有正當與不正當的理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瞬間，他選擇放棄去見他，放棄帶他回家，放棄這段感情。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曲明因轉身，看到那頭亮粉發消失在人海裡，看到一束紅花被遺棄在白色垃圾桶裡。

在刺耳的喇叭聲刹車聲，司機們的怒罵聲和路人們詫異的目光裡，他橫穿馬路，撿起那束花，把它緊緊抱在懷裡。

委屈又遺憾的眼淚滴落在花瓣上，浸透出心頭血一般的慘淡絕望色彩。

淚眼朦胧的曲明因望着季時岸離開的方向，雙腳往前走了兩步，停在原地。

他知道他放棄帶他回家了，也知道自己不該跟着他回家了。

他這條古怪病态的小毒蛇啊，生來不配有家。

“我知道你當初選擇放棄我，不帶我回家，除了因為我太蠢，傷害了你，”曲明因看着季時岸輕聲說着，“是因為深愛你的媽媽因為你父親突然放棄8歲的你。她對你造成的心理創傷，讓我吃到更慘的苦果。”

8歲之前，季時岸和媽媽蘇清然生活在一個叫墨黎鎮的地方，位于南半球一個小島上。

她很愛他，對他很好，讓他活成了無憂無慮的小王子。

他沒見過父親，有時看到别人一家三口的美好畫面，也會感到羨慕與失落。

他曾小心翼翼地問她：“媽媽，我爸爸不在了嗎？”

她愣了一下，露出複雜的表情，眼底深藏難言的痛苦。

“他在的，活得很好。隻是因為他和媽媽感情破裂，沒辦法一起生活，你隻能有媽媽陪你長大，對不起啊……”

她很真誠溫柔地跟他解釋，眼裡閃着淚光。

他立刻緊張地抱住她，連忙解釋：“媽媽，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問了！我有媽媽就夠了！”

她欣慰地撫摸着他的小腦袋，低頭親吻他的額頭，語帶哽咽地說着。

“小岸，你太聰明美好了，媽媽好愛你。”

8歲生日這一天，蘇清然帶着季時岸來到巴羅城度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