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跟你說,最惡心的是……我外婆,非常惡心……”
曲明因穩了穩情緒,慶幸自己用的是僞裝嗓音,聽起來像别人在說話。否則讓他聽自己原聲說話,真可能說一句崩潰一次。
“她覺得我媽病得不嚴重,覺得沒有會害自己兒子的母親,覺得緩和我們之間的關系能治好她的病……所以很多次,是她作為幫兇,給了我媽害我的好時機。然後每次還要及時趕來救我,同時幫我媽辯解說不小心的,不是想害我……”
3歲的小男孩穿着一件粉嫩貓咪連體衣,正在米白地毯上練習走路,走得搖搖晃晃。頭頂的貓耳朵和身後的貓尾巴神氣地晃悠着,呆萌可愛。
白嫩小臉上是天真無邪的笑容,圓溜溜的眼睛黑白分明,晶亮有神。兩隻小短手得意地揮舞着,時不時開心地拍一下,為自己鼓掌喝彩似的。
“哇,寶寶走得好穩,好厲害……”慈祥的老人跟在他身旁驚喜地誇他,并慫恿他,“快,去找媽媽要抱抱……”
小男孩傻乎乎地笑着,一路喊着“媽……媽……”,開心又艱難地向不遠處,背對着他,蹲着插花的女人走過去。
好不容易走到她身後,腳下一絆,身體重心不穩,他往前一撲,剛好撲在女人後背上,驚喜地喊着“媽媽”。
受到驚吓的女人尖叫一聲,回頭一把推開他,擡腳踢他一下,滿臉憎惡又崩潰地大吼着,“滾!别碰我!”
小男孩的後腦勺“砰”地撞上地闆,盡管隔着一張毛絨地毯,太過強烈的疼痛依舊襲擊他的腦袋。他下意識地用小短手去摸,輕碰一下都痛得受不了,哇哇大哭起來。
緊接着就是肚子被用力踢了一腳,他又伸手去摸肚子,捧着它在地上打滾、哭嚎,不停地反胃、幹嘔,小短腿無助地亂踹。
他笑不出來了,連哭都費勁。
老人急忙沖過來跪坐在地毯上,抱起他,哄着他:“沒事沒事,寶寶不哭,不疼啊不疼……媽媽不是故意的……有外婆在……”
女人把花瓶砸碎在他們面前,瘋狂地吼叫:“抱着他滾出去!滾!”
老人連忙把哭嚎的小男孩藏在懷裡,用手擋住他的腦袋和臉頰,飛散的碎片在她手上和臉上劃下許多血痕。
“你别這樣發瘋啊!他是你的寶寶!親兒子啊!”
季時岸聽到這裡時,冷笑一聲,嘲諷地說一句:“她可能需要那個花瓶幫她醒一醒腦子。”
“那你想不到吧,我媽很多次用東西砸她,砸得她頭破血流,她都沒清醒過來,自以為是地愛人,其實是在折磨所有人……”
曲明因沉重地歎了一口氣,摸了一下眼睛,還好,隻是有點濕潤。
原來說出這些事沒有他以為的那麼艱難痛苦,隻是像陳述旁人的悲慘往事一般。
“我最接受不了的就是這點,她真的愛我,真的在保護我,但不是我想要的那種……她在同時愛我和想殺我的人,她在保護和包庇想殺我的人,她還在引導我去愛想殺我的人……”
曲明因還是高估了自己,上一秒看似鎮定地陳述,這一秒就講不下去了,隻能縮在季時岸懷裡無聲痛哭起來。
季時岸相當明白他的痛苦與絕望,動了動雙手,将顫抖的他抱得更緊,盡力給他想要的暖意和安全感。
人最愚蠢無能的時候就是出生時,無法選擇是否作為人類活着,無法選擇擁有怎樣的父母和家庭……一切全看運氣,沒有主動選擇的權利。
運氣好如季時岸,有一個美好的母親愛着他、保護他,讓他當了8年無憂無慮的小王子。
但他的運氣也沒那麼好。因為母親愛錯了人,給他選了個毒蛇父親,又保護不了他。
他的痛苦人生因父母開啟,因父母而有的愛與傷害不能互相抵消,隻會融合成新的陰影與創傷折磨他。
所幸季時岸還算聰明強大,沒有向他們認輸,沒有被他們困住。始終冷靜直面,勇敢反抗,寫首曲子畫個句點,然後大步往前走,永不回頭看。
曲明因比他脆弱無辜,一個倒黴孩子被一群毒物包圍,被她們任意擺布和傷害,甚至被引導去愛人。
真讓她們得逞了,這世間可能就沒有他了,活下來的是另一種個性的曲明因,不是現在這種個性的漂亮蠢貨。
哪怕是同一張臉,同一個身體……隻有懷裡這個曲明因,古怪病态,既作且嬌,微毒略瘋,才能吸引季時岸。
“這次因為她們哭夠了,以後就不能哭了。”
“嗚嗚……我也不想……因為她們哭……”
倔強的曲明因斷斷續續地辯解着,惹得季時岸無奈地好笑一聲,摸了一下他的腦袋。
“那就當提前為她們哭喪吧。等她們死的時候,你就不需要哭了。”
“好……有道理……”
床邊台燈發出的暖光照着緊密相擁的他們,照着季時岸低頭親吻懷中人的頭頂。
他的眉眼間全是隻給他的偏愛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