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慣出來的?”
“……”
看曲明因突然啞口無言,楚雲淮也就聰明地琢磨出來個中滋味了。
“誰這麼沒道德,慣出來你這麼個嬌氣禍害?必須讓他負責到底!”
“你閉嘴!”
曲明因喊得兇,哭得也兇,整個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襯得楚雲淮像肆意欺負他的無良惡霸。
“我尋思你這麼兇,怎麼被欺負得這麼慘啊?”
兩人正僵持着,病房門被敲響。
曲明因頓時不哭了,心裡冒出一絲微弱的希望,匆忙擦幹眼睛,擡眼看過去,正好被楚雲淮擋住了視線。
“你讓開!别擋着我視線!”
等他挪到一邊兒去後,曲明因看到病房門打開,小姨推着輪椅上的外婆進來了,微笑着跟他打招呼:“明因,我們來看你了。”
“……”
曲明因繃着小臉,咬着嘴唇拒絕回應,臉上猶如覆蓋一層厚厚的冰霜,内心煩躁得想要毀滅全世界。
“這位是?”
“我是楚雲淮,小曲的朋友。”
“哦哦,謝謝你來看他啊。”
曲明因一味地低頭吃肉喝湯,隻覺得惡心反胃得不行。
“明因,我聽說你胃口不好,專門熬了湯帶過來。”慈祥的老人開口,“我看你現在喝的這個湯挺好,這份湯就留着等你餓了當下午茶喝吧。”
真惡心。
打着家人和親情的名義,就能把實打實的傷害包裝成情有可原的無奈,強迫受害者把苦難吞進肚子裡,與加害者以及幫兇一起粉飾太平,共建和諧家庭?
還當他是以前那個被加害者肆意傷害,被幫兇随意拿捏的蠢貨麼?
曲明因早就想明白了,在這種人渣蠢貨聚集的糟糕家庭裡,加害者隻會逍遙自在,受害者隻會吃盡苦頭。幫兇就是兩邊都幫、兩邊都害,用自己的愚蠢無能折磨所有人。
他跟這些人講不了血緣和親情的羁絆,不想方設法弄死她們是不想因此毀了自己。
他對她們最好的報複是努力活着,快樂活着。
“你媽媽——”
“閉嘴!”
曲明因把湯碗扔到地闆上,憤怒的聲響打斷老人的說話,詫異地看着他。
“我不欠你們了。”他一字一句地告訴她,“聽清楚,我不欠你們了。”
“明因你……”
“我掌握着你們傷害我的證據,我可以走司法途徑讓你們付出慘痛代價,也可以用最殘忍的手段報複你們、虐殺你們。”
老人露出驚懼得不知所措的神情。
曲明因并不因此感到痛快,隻覺得惡心。
人善被人欺是真理。
他想當一個惡毒瘋癫的爛人,但為了回報受過的善意,為了不虧欠所謂的血緣與親情,為了好好活着,他隻能認蠢、認栽。
他的一再容忍似乎成了她們得寸進尺的底氣。
“我最後說一遍,你們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不要再以任何方式惡心我。否則我就逼着你把她親手送上法庭、送入監獄,看着她受盡各種反社會反人類的虐待,最後死無全屍,誰都救不了她……”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明因,我和外婆還要去複查身體,先走了……”
小姨深知不能繼續刺激他了,連忙推着老人離開病房。
“我說你長得就不是受氣包的樣子!怎麼搞得這麼狼狽!原來是裝的啊!先報恩,再報仇,真夠狠的!”
楚雲淮對他豎起大拇指。
“蠢死了!”
曲明因是在怒罵他,也是在怒罵自己。
季時岸明白,那些話隻是曲明因的口嗨罷了。
他想好好地活一天,她們就能活一天。除非他死了,她們才會受到報複。
但他不可能因為讓她們不好過而想去死。所以他拿她們沒辦法,報複不了她們,隻是在為難自己。
當然,也在為難他。
曲明因一直在逼他接受自己做蠢事而有的苦果,并且相當于用愛和死亡雙重手段逼迫他。
他的本意未必如此,結果卻是如此。
季時岸将酒杯砸向屏幕中央,顯示屏瞬間黑屏、碎裂,映出一張仿佛被千刀萬剮的臉。
他擡眼看向一旁書架上的陶瓷娃娃,取下來,盯着它的眼睛,與大洋彼岸的曲明因對視着。
他知道他在用各種手段監視着他,否則下午的楚雲淮不會來得那麼湊巧、及時。
他的臉在監控屏幕裡顯得扭曲、變形,眼神更加銳利,冰冷又嘲諷,如萬千枚針細密地紮刺着他的心頭。
“看得盡興嗎?”
曲明因隻能痛苦絕望地搖頭,捂着痛得受不了的胸口,不停地喃喃自語:“對不起……我不想這樣傷害你的……對不起……”
“啪”,季時岸把陶瓷娃娃兇狠地往屏幕上一砸,頭也不回地離開書房。
又一個黑掉的屏幕映出一張淚流滿面的小V臉。
曲明因把桌上的一切東西掃落下去,在噼裡啪啦的聲響裡,趴在桌面上,無助地扯着頭發,掐着頭皮。無聲痛哭,無聲呐喊。
我不想這樣傷害你。
我不想的。
我愛你。
我愛自己。
我想活着。
我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