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後第5天下午,因為手術非常成功,傷口恢複得很好,曲明因已經可以下床自由活動,半個月後就能出院了。
感到開心的同時,他又在心裡歎氣和焦慮。
他覺得等他出院之日,就是季時岸離開他之時。
季時岸沒有表現出來這樣的意圖,是他琢磨他的個性和心理得出來的結論。
他知道自己之前等于是以愛之名和以死之名換來他暫時的妥協,等危機一解除,肯定會迎來反彈,否則他還不踏實呢。
季時岸拿着手機從洗手間裡出來。
曲明因擡眼看他,差點就想以開玩笑的語氣直接問他,“你想好哪天離開我了嗎”。
他忍住了,伸手沖他要抱抱。
“我要去窗邊曬太陽。”
季時岸将他抱到窗邊的沙發上坐下,一起沐浴着和煦陽光,暖意融融。
曲明因跨坐在他身上,摟着他的脖子,主動湊上去吻住他,與他接了一個美好溫柔的長吻。
季時岸有一下沒一下地親吻着他的眉眼,低聲告訴他:“我要回一趟墨黎鎮。”
“……”
行吧,不需要他問了,他直接主動提出來了。
曲明因勉強扯了扯嘴角,故作平靜地問他:“是有什麼急事嗎?”
“我父母的病情有變化。”
曲明因頓時驚訝地看着他:“他們不都是植物人了嗎?還能有什麼變化……”
季時岸搖頭:“不知道,涼姨喊我回去一趟,當面和醫生聊聊。”
“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
“我買的下午7點半的機票。”
“哦……那時間也不多了,你回去收拾行李吧,别誤了航班。”
曲明因癟着嘴唇,垂着眼皮,滿臉不開心,又沒法兒發脾氣。
季時岸将他的情緒看得分明,故意刺激他說:“誤了登機不就能留下來再陪你一天?”
曲明因經不起刺激,立刻拔高一些音量:“我差你陪我這一天兩天嗎?”
季時岸點頭:“那确實是不差。”
曲明因拍打一下他的肩膀,瞪圓了眼睛看着他:“你煩不煩啊?你到底走不走啊!”
看似兇巴巴的,其實下一秒就會背着他哭出來。
季時岸輕笑:“不煩你了,現在就走。”
曲明因沉默地離開他的懷抱,手指糾纏着病号服衣角,委屈巴巴地問他:“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預計7天。”
“……”
真的需要這麼久?
他做完手術才5天,他就要離開7天去看植物人父母?合理嗎?
怕是借機離開他吧。
“那你走吧,我想睡覺了。”
曲明因不再看他,轉身往病床走去。
季時岸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沒有多說什麼,轉身離開病房,背影美麗無情。
病房門關上了。
曲明因掀開被子在床上坐下,扯着傷口有點疼,随手拿起櫃子上的花瓶砸在地上撒氣。然後平躺下,用被子完全蓋住自己,以一種活人微死的狀态與整個世界斷開聯系。
他必須承認是他的愚蠢無能讓他不擅長愛與被愛,無法與人順利地建立和維持親密關系,再怎麼渴望與強求都不能如願以償。
他又很難不去憎惡父母和外婆等人。她們摧毀了他對家庭的渴望,對他人、感情和自己的信心,促使他因過度自保,變成如今有點厭世厭人厭己的模樣。
但他想這些東西毫無卵用。
一個緻命疑問在曲明因腦子裡緩緩浮現——我是否應該選擇放過季時岸、放過自己?
就如曾經放棄親人朋友一樣,就如在遊戲裡果斷删除他的好友一樣。
這樣的放棄很難,可他2年前因病被迫做過一次了,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
關鍵是對于季時岸而言,不難。
也許他真的不該因病發瘋,不該隐瞞病情招惹他,不該做出綁架他的蠢事,不該再次闖入他的生命裡,不該明知會被感情虐殺依舊主動找死……就該在2年前徹底從他生命裡消失。
也許他的生命就該美如煙花,留下一瞬間的璀璨,将美好模樣印刻在他腦海裡,然後悄然無聲地逝去。
這樣的他被他回憶起來時,不是滿腦子一言難盡的蠢事、痛苦和傷害。
曲明因平躺着,緊閉雙眼,一動不動。放輕呼吸,放緩心跳,無聲沉痛地流着眼淚。身上蓋着白色被子,一眼望去就如從病魔手中搶回生命,卻被感情無情虐殺的屍體。
一隻手突然“刷”地一下扯開他身上的被子。
他下意識地用手擋着眉眼,尖利中透着哭腔的怒罵脫口而出:“誰啊?你有病啊!
手的主人不回答,不出聲,隻是居高臨下地盯着他。
他察覺不對勁,連忙擦幹眼淚,睜大眼睛一看,季時岸去而複返,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說是“面無表情”,其實他的眼神冷厲,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五官的鋒利感和輪廓的線條感越發凸現。加上體格結實修長,氣場矜貴強大,上位者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他身上似乎散發着一種從未有過的,某種極端憤怒混合冷漠的氣息。
曲明因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隻是莫名有點害怕面對此時的他,把被子扯回來裹住自己。
“你回來幹嘛?我準備睡覺了……”
“準備睡死在夢裡?”
他的語氣太過冷漠殘忍,明顯不同于以往說來逗弄他的玩笑話。
曲明因猛然掀開被子坐起來,忍受着拉扯傷口的疼痛感,頭發淩亂,臉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曲明因細想着他的字面意思,難道是“我被你煩得希望你睡死在夢裡”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