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頭】

章家回村過年這件事未在鄰裡間引起超高話題度，不過，身為陌生人的江清卻成了村裡人飯後的談資。

他們隻知人家前不久是逃難來的，其它的一概不知。

然而這會對方以什麼身份跟着章家人回來，着實讓人好奇。

章家小院話題中心的江清，正穿着灰色短打，手裡拿着抹布，仔細地擦拭着裡間的實木椅。

這會兒凍得通紅的手，要在存着水的木盆裡要暖上好一會兒。

不過盆裡的熱水涼得很快。

一次又一次的清洗抹布後，江清終于打算把盆裡的水給換一換。

突然，他耳朵一動。

站在院裡排水口那面牆下，外面的窸窸窣窣引起了江清的注意。

隔着厚厚的牆壁，他似乎聽到了手指敲擊磚土的聲音。

三長三短後是一陣長長的沉默，就在最後，又是兩聲急促的短擊。

江清眼神蓦的一閃，他的手指撫上牆壁輕點幾下。

外面回複的敲擊聲被穿堂而過的風揉碎在空氣中。

江清左右看了眼，他這邊的動作并沒有被章家人注意到。

得到消息的六皇子，順手将盆裡的污水倒入了排水的小口。

水迹正沿着軌迹，經不同的渠道終彙聚在一起。

很快，章家院子變得熱鬧起來。

火一樣的紅色随處可見，大大小小的燈籠和尺寸不同的鬥方入侵了視線，大門口的那副對聯終于在徐阿爹的提醒下貼了上去。

章玄玉在放置行李的驢車上翻找了好久。

她是在行李最底下将其尋了出來。

好在章家一行人到村不久，旁人也不好說些什麼。

所以盡管貼春聯時已經日上三竿，路過的村人掃了眼就扭頭了。

煮開的滾水裡倒入面糊，鍋裡的水也隻一碗多點的量，等到稀釋的面糊徹底翻騰起來，章玄玉才給全部盛出。

偌大的海碗裡滿滿當當。

碗邊的筷子攪和起來有些阻力，它被提起來時，表面的面糊有些還想抓住筷子，但還是抵抗不了重力，一滴滴又落回了碗中。

等面糊完全涼了下來，章玄玉端着碗走向搬進院子的長桌。

海碗被她找了空位置放着。

站好後又拿着沾着面糊的筷子，迅速落在了對聯上。

對聯紙有點薄，她不敢劃拉過頭。

當濕意染上些，就掂着邊角去了門口。

＊

章家的小院隻有兩間卧房，徐阿爹還在雜物間裡收拾着。

盡管裡面沒有重物，但徐阿爹和江清還是進進出出好幾回，終于将屋裡騰幹淨時，推着闆車挖土的章大娘子也回來了。

車上的泥土倒在屋外，章大娘子又駕着驢車去了鄰村的泥瓦匠家一趟。

章家人各有各的忙。

自從回來他們連坐下休息的空閑都沒有。

就這樣，他們忙活到了午食。

今日天氣很好，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像是将人浸泡在溫暖的泉水當中，然而時不時刮來的冷風，卻給本該暖和的中午添了些寒意。

長長的桌子擺着好幾盤沒見過的新鮮吃食。

回來了的章雲琛看着院裡淩亂的景象，他有些好奇地問了章大娘子：“阿娘，晚上我和江哥睡哪裡？”

章大娘子還沒回，章玄玉就忍不住笑了：“怎麼？不想睡門闆了？”

“放心吧，你們要住的那間已經清出來了，屋裡的火炕都盤了半邊。”章大娘子手裡拿着饅頭，大口咬了一下回道。

不過剛做好的炕還需要打通管道，濕潤的泥土還得全部烘幹後才能行。

兩人除了真不用睡門闆外，還得好幾天不能用上火炕。

本來下午還想跟夥伴們玩的章雲琛，猶猶豫豫嗫嚅着說：“我也想幫忙。”

誰知他的自薦并沒有獲得同意。

“這裡用不上你，小阿琛趁着好日子，多跟朋友玩玩吧。”章玄玉不想小弟太過懂事，之前她穿過來時，因為家裡人手不夠，小弟跟着自己吃了苦，眼下家裡活計并不需要太多人。

她就想讓對方過些無憂無慮的日子。

等人大些再拉着幹些别的。

然而她的想法卻跟自家爹娘不同。

章大娘子聽了女兒的話盡管皺了皺眉，但也沒說什麼，家裡孩子的教育，她說不上什麼話，但根植在腦中的想法卻又在反駁着。

思來想去，她也隻好看了眼淡定坐着夾菜的夫君。

然而對方并未接收到她的訊号。

看到動作頻繁的阿娘，章玄玉也沒解釋，往後有的是時間，她也沒必要當着外人的面說些什麼。

桌上幾人并不熱衷于在飯點談天說地，隻有在需要特意商量時，才會圍着讨論一個會兒。

飯食過後，章玄玉沒在院裡多待，背着手就往裡正家去了。

她早就聽說村裡有家得了幾隻狗崽，她本想要了去，可誰知書院臨時有了通知，期間去了青州，現在也不知現在情況如何。

盡管當時她就跟裡正說了，但眼見着半個月沒來拿，也不知道狗崽還剩了沒。

左不過廢鞋多跑一趟。

章玄玉想也沒想就去了。

裡正家院子在村裡正中心，門旁的牆壁上還挂着府縣統一發下來的牌子，十厘米長二十厘米寬的一塊木頭料子，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幾個大字。

今日這塊光秃秃的牌子上挂了紅綢，遠遠看過去奪目又喜慶。

章玄玉路過村裡好幾家人的院子，村裡的人家大門都是開着的，有的宅子能順着門口一直看到堂屋，不過也不會有人無聊着非要往裡間瞅。

更何況也不少閑着的村人圍在某戶人家門前說着什麼。

路過的章玄玉一一跟嬸子阿叔打過招呼，停下說會兒話才繼續往裡正家。

哪怕她并不想湊上去。

但也不能壞了規矩當做沒看見就路過。

好在一路上見到的叔嬸并不多，章玄玉加快腳步後，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裡正嬸子，大半個月前你說的那窩狗崽還在不？”

見了人章玄玉張口問道。

“還有一隻，不過剩的那隻身子有些弱，我帶你去瞧瞧，行不行看了再說。”

裡正話說得明白，章玄玉就跟着對方去了，兩人是在村口一家門前停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