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包廂門的時候,談笑聲立刻從裡面傳了出來,桌上坐着個不太眼熟的男人,見泷澤雪繪進來,夾着酒杯的手擡起來淺淺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了一絲愉悅的弧度。
“我們泷澤大總監日理萬機,總算到了。這位是的麻生經理,今天碰巧遇到就順便約出來吃個飯,可你卻偏偏忙的找不見人。”渡邊慎站起身,故作殷勤地替她拉開旁邊的椅子,“你快坐下吧,還一直站着做什麼。”
那個男經理晃着酒杯,一句話都沒說。反觀渡邊慎,那種迫切的模樣分明是想拉她下來一起喝酒——完全把會長嚴禁應酬的三令五申當做耳旁風了。
但那又能怎麼辦?人是她手底下的,經理也已經請到了席位上,就算這個項目被否決掉了,但他們和對方公司合作甚為密切,她于情于理都不能當衆拂了面子。
“當然可以,友好企業促進一下交流沒什麼不好的。”泷澤雪繪拉開椅子坐下,垂眸将從朝日奈棗那裡拿來的黑色西裝外套抖開,蓋在腿上,“不過我飯就不一起吃了,匆忙過來又淋了雨,沒什麼胃口,和你們聊聊天就好。”
渡邊慎原本還笑着,一聽這話臉色立刻黑了不少,不知她這樣不配合到底是想做什麼。
經理卻不怎麼驚訝,像是她的反應都在意料之中似的,笑了幾聲,忍不住感歎一句:“泷澤總監您太緊張了,我還是今天上午才知道慎先生是渡邊會長的獨子,又架不住他的盛情招待說想聊聊項目的事,這才前來赴宴。”
“項目?”
泷澤雪繪不禁冷哼一聲,擡頭望過去的時候渡邊慎卻不看她,她舔了舔唇角,笑道:“我想你是誤會了,你手上的項目被拒不光是我的意思,當時原因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更何況貴公司在我們這兒合作的企劃不在少數,這次被拒絕問題不是出在我們身上的。”
“是這樣麼……可我怎麼聽說泷澤總監拒絕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叫您去賞光用餐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這麼說也沒錯,畢竟我們部門沒有陪酒應酬的愛好。”
“可你今天這不就破例了麼?不僅來了,速度還很快。”
在男人的調笑聲裡,泷澤雪繪的眉眼緩緩低垂下來,口袋裡的手機像催命一樣嗡嗡響着,她一連挂斷好幾個從家裡打來的電話,心裡越發煩躁起來,直接伸手進去關了機。
“麻生經理,如果你隻是來找我們吃個飯自然歡迎,但如果是為了項目而來,還是請……”
“為了項目而來我們更歡迎!”
渡邊慎見狀立刻揚聲插了進來,端着杯子迎了上去和他碰了一下,一點也不在意身旁女性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他捧腹笑着,心情甚好地又叫人開了一瓶價值不菲的白葡萄酒,“不管怎麼樣,我們合作愉快啊經理。”
“當然當然,全都仰仗您了……”
他們的對話逐漸聽不懂了,泷澤雪繪眉心頓時擰死,質問道,“合作與否決策權是在我手上,什麼時候由你們一句話就說了算了!”
“不就是個章麼,蓋了就行。”渡邊慎根本沒理會她話裡的火氣,将杯裡的酒一飲而盡後又抽出張文件送到她面前,手指在桌面輕敲了兩下。
“啊,剛剛忘了告訴你了,下午找不到你人在哪,我就去翻了翻你的桌子把印章找出來了。”
尾頁的右下角,印着她和公司名字的紅印赫然出現在那裡,縱使泷澤雪繪再鎮定,此刻臉色也瞬間鐵青下來,眼裡的光芒從最初的不耐煩,變得寒光四溢。
“有法律效益的印章,你給我偷出來随便蓋?!”
“那你幹脆報警好了,把你恩師的兒子抓取坐牢,順便再賠一大筆違約金給他們公司,你敢嗎?”
她自然不敢,更不會。
渡邊慎嬉皮笑臉的聳聳肩,幹脆拿了個新酒杯過來,一口氣倒滿,不容置喙的塞到了她的掌心裡和他碰了一下,“所以我說啊,直接湊成這單生意最好,有錢賺還不用負責,麻生經理又那麼誠懇,皆大歡喜!”
……
回去的時候大雨傾盆,渡邊慎剛自己做了樁大買賣,心情簡直好的要死,一路上吹着口哨,執意要把泷澤雪繪送回家去。
坐在另一側的泷澤雪繪心情卻和他截然不同,比棺材還空的胃裡已經被酒液燒得抽搐起來,白着一張臉捂緊肚子,在他一記急刹車之後險些嘔出酸水。
汽車吱的一聲停在日升公寓的門口,刹在原地,渡邊慎一手把着方向盤,神采奕奕地打量着雨幕下依舊燈火通明的高級公寓,不由得啧舌,饒有興趣地問道,“能住在這種富人區看來你真的很有錢啊,家裡什麼來頭?”
“……”泷澤雪繪難受的一句話都不想說,以拳心抵唇緩了好久,這才吸着冷氣道,“我是看在會長的面子上才由着你胡來,這種事情最好是最後一次,我明天再找你算賬。”
說罷,她便開了車門走下去,瓢潑大雨立刻砸了她一身,劈頭蓋臉澆得腳都站不穩,她冷冷盯了他一眼,随即刷卡,伸手拉開緊閉的公寓大門。
室内的溫度,與外面相差甚遠,
豆大的雨滴砸落在窗戶上,驚雷從天上滾過,繪麻被震得猛地一哆嗦,差點連手機也沒能拿穩。
“打通了嗎?”右京不由得朝鐘表看了一眼,擔心地問道。
“還是關機。”繪麻搖搖頭,抿着唇将手機放到了桌上。
都已經快十點了,姐姐一直消失到現在都沒回家。之前電話還能撥通,隻是沒人接而已,但打着打着突然就關了機,然後就變得不知所蹤。唯一知曉些内情的棗也隻是說她去公司加班了,但打電話到她辦公室去也一直沒人接。
這種天氣,姐姐還能去哪呢?
“我覺得你們就是太擔心了,她之前又不是沒有晚回來過,隻是今天碰巧下大雨而已。”侑介抱着袋薯片嚼得津津有味,順手把快掉下桌子的手機扶了上去,“雪繪姐那種人可是一點弱點都找不出的狠角色,她能有什麼事?”
“是哦,這次我和傻瓜侑介看法一樣。”風鬥翹着腿,因為升學的關系留在家的時間也變長了不少,“你們是沒見過她工作起來六親不認的樣子,要我說她估計就是去應酬了,喝喝酒吃吃飯,把生意談完自然就回來了……嘶,好痛!”
朝日奈光一拳砸在了他的腦袋上,拉過他的領子笑眯眯地警告,“不會說話的話我就幫你把舌頭拔掉哦~”
“怎麼了?我有說錯麼?你沒見過又不代表她沒幹過……”
叮咚一聲,電梯門忽然開了。
圍聚在沙發上正打算報警的男人們立刻朝那邊看了過去,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那裡。
早晨上班時穿的煙灰色半身裙完全被淋透,不斷滴落水珠的長發像是蜿蜒往下的河流。她臉色白的吓人,整個人就像是從湖底爬出來的女鬼。
“姐姐!”繪麻立刻朝她跑了過來,作勢要往她身上撲,泷澤雪繪卻往旁邊躲了一下,生怕濕冷的雨水沾濕她。
“怎麼淋成這樣?”雅臣也走了過來,将一塊寬大的浴巾包在她身上,輕輕擦拭着她的頭發,“打電話回家我們可以去接你啊,怎麼一個人冒着雨回來了。”
“手機沒電了,同事送我回來的,沒什麼事。”
泷澤雪繪沒料到家裡會有這麼多人等她,可自己此時卻什麼精力也沒有,眼神泛着幾縷血絲漫無目的地飄忽着,最後落在了坐在沙發邊上,同樣向她看過來的青年身上。
一手扯下肩上的浴巾搭在朝日奈棗的衣服上,女性輕吸了一口氣,臉上沒什麼表情,“小昴,你跟我過來。”
這語氣,簡直像是要拉他上刑場一樣。
朝日奈昴立刻打了一個激靈,猛地站起來,撥開旁邊的哥哥們就要過去。
作為唯一知道些内情的右京心跳也同樣漏了一拍,可泷澤雪繪的臉色實在算不上健康,他立刻擡手拽住了昴的胳膊,重新把他按到了沙發上,緩聲道,“雪繪,如果不是什麼要緊事就先去沖個熱水澡吧,要不然很容易會感冒。”
男人的話不無道理,她的胳膊早就被雨凍得僵硬麻木。反正自己的決定不會因為這一會兒的時間就發生改變,泷澤雪繪垂眸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點頭,踩着樓梯一言不發的上去了。
客廳的氣氛又詭異的安靜了下來,雅臣鼻尖上還殘留着滲出的薄汗,自從雪繪聯系不上之後他整顆心都懸着,等她安全到家了心裡才踏實一些,可這卻并不能完全緩解心裡的焦慮。她心情明顯差的厲害,剛剛去幫忙擦掉雨水的時候聞到了一股很淡的酒味,那個送她回來的同事,還有她手臂上一直抱着的一件很眼熟的男士西裝。
莫名的,男人很在意她一回來就要找弟弟單聊的事情。
“昴。”見他恍惚便叫了一聲,待青年回神才緩緩走過去,問道,“你和雪繪,你們吵架了?”
朝日奈昴被兄長問的恍惚不定,果然是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