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好。

這是會長在看到她拿回去的合同時，不斷拍着她肩膀說的話。

泷澤雪繪本以為隻要簽完這個單子，五千萬的事情就可以暫時放松一點。可她卻忘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業内的幾家公司不知從哪得來了消息，電話一個接一個的往辦公室打。

好說話的，笑一笑就過去了；可更多的卻是能說出‘拒絕就是看不起我們公司’的人。這樣的局面很快就讓泷澤雪繪有些力不從心，眼前不斷閃着會長當着所有部門的面親自到他們市場部肆意誇獎的模樣，像播放着的黑白電影一樣接連重演。

心裡的愧疚從四周呼嘯而來，一個分神差點跟對面過來的車擦了邊，她立刻踩了一腳刹車，緊急停到停車帶上。

因為渡邊慎的電話打了進來，告訴她今晚同樣有‘拒絕不了’的飯局。

可拒絕的了又怎樣，拒絕不了又怎樣？她不管和他怎麼争執結果都一樣，會遇到什麼人也都随便。

推開包間的門，吵嚷的人聲便如潮水般湧來，人又多又雜，也很亂。她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但别無他法，隻得在渡邊慎的介紹下跟他們挨個打招呼。

“泷澤總監可是我們業内的紅人，人長得漂亮，能力也強！唯獨有一點啊，就是和行業裡的人太生疏了，施展不開身手，也拿不下更多的單子啊……哈哈哈……”

趁着握手的功夫，殷切笑着的男人在她手背上摸了一把。

泷澤雪繪眉心立刻一蹙，一股厭惡泛了上來，想發作的時候渡邊慎的視線立刻掃了過去，盯在肆意的鹹豬手上幾秒，然後才揪着她的胳膊拉到身後，笑着招呼他們落座，“這不是就來和大家聯絡感情了麼？不過我們泷澤總監還是酒場新人，還希望各位老闆給指條明路？”

說完，他趕緊給泷澤雪繪使個眼色，暗戳戳地讓她趕快坐下來一起。

飯局的走向，從現在才開始真正變了味道。

渡邊慎把那些官話玩得風生水起，言語中像是默認了這種不可言說的‘交易’，可真正當有男人不懷好意蹭過來的時候，卻也隻是打着哈哈，讓她端杯酒，喝掉，擋回去。

幾輪過後，她的手不動聲色地捂上了已經被酒液灼燒得開始抽痛的胃部。

泷澤雪繪也隐忍到了極點，她自然清楚憑這些人的地位并不是自己這種級别能請得動的，無非就是因為他們公司的會長兒子在旁邊，她隻不過是前來為酒局增色的附屬品，可就算之前想過會遇到惡心事，渡邊慎也給她打過預防針，但親經曆的時候卻是另一種感覺——

她就好像是被端上桌的一道菜，任人品鑒，而她既然已經出現在這裡，就像是已經默認了這種行為一樣。

等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應酬熬人身體同樣也毀人精神，雖然有渡邊慎在旁邊看着不會讓她出事，但也同樣不會讓她少喝。她從酒店出來的時候就不太清醒，一路扶着牆跌跌撞撞地出了日升公寓的電梯，月光下的臉色白的吓人，濃郁的酒氣染了滿身，稍微一動胃裡就驚濤駭浪。

她蹙眉，手背緊緊擋着唇，等一步一步挪到房間門口的時候腿一軟差點直接癱在地上，要不是有人搶先一步把她扶穩，恐怕整個人都要撞到門框上撞傻了。

“你最近怎麼回事？！”朝日奈光攔腰把她從地上揪起來，眯了眯眼睛，将她蒙在臉上的頭發撥開。

泷澤雪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緩了半晌才從嘴裡吐出幾個字，“什麼怎麼回事……”她甩了甩頭變得清醒了些，用力将抓着自己的手推開，反問道，“倒是你，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裡做什麼？”

“我等你。”

“等我？”黑暗裡，泷澤雪繪的身子僵了僵，她莫名的冷笑一聲，把包從肩膀上拽下來摸鑰匙，“我沒缺胳膊也沒少腿，還活得好好的，等我幹什麼？”

朝日奈光能看出來她确實喝了不少，從她燒得通紅的眼眶和不太控制得住的壞脾氣就知道。泷澤雪繪之前的酒量還算可以，可自從回國工作以來就約束着自己很少再碰那些東西，現在自然經不起一杯接一杯的灌。

她眼前天旋地轉的，連鑰匙都拿不穩更别提插進鎖孔裡了，朝日奈光實在看不下去，幹脆伸手奪了她的鑰匙，想掙紮卻被牢牢扣住肩膀。朝日奈光迅速把房門打開，但依舊不讓她到處胡鬧，泷澤雪繪渾身無力，連小高跟也踩不穩，輕而易舉就被他撈到了臂彎裡。

她到底是喝得太多，痛得哼哼一聲之後甚至站着都費勁，隻得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攀緊他，埋在他的頸窩裡難受的倒吸冷氣。

“醉成這樣還敢這麼晚回來，你還真了不起。”

朝日奈光的聲音冷了不少，要是泷澤雪繪還清醒着，大概也會驚訝他還會用這種讓人頭皮發麻的聲線說話。可她醉的一塌糊塗，隻能痛苦地擰緊眉毛，把他的衣服抓的滿是褶皺。

“Hikaru……不舒服……”她可憐兮兮地嘟囔。

朝日奈光冷冷地抿着唇，掌着她的後頸把她拉開一點，幾乎能數得清她顫抖的睫毛，可還沒來得及訓斥一句，她就猛然幹嘔一聲，推開扶着她的手悶頭往衛生間沖，朝日奈光臉頓時黑了，順手把門關上，大步流星向着她的方向走。

泷澤雪繪跪在馬桶旁邊一陣一陣地抖，胃部像被壓路機來回碾壓揉搓，将剛剛吃過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直到嘔出酸水再也吐不出什麼，天旋地轉的感覺像是大腦快要爆炸似的，連眼眶都在被針紮。

朝日奈光很快就從外面走了進來，身體擋住她頭頂上方的光線。

“誰讓你又喝那麼多的？”他訓斥一句，緊緊攬住她像爛泥一樣軟的沒了骨頭的身子，眉心蹙成一團解不開的結，“好點了嗎，還有哪裡難受？”

可她喉嚨火辣辣的一點都不想說話，隻能捂着肚子搖頭，朝日奈光便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按下馬桶蓋讓她有個坐的地方，又拿了毛巾伸到水龍頭底下，用溫水打濕之後幫她把滿是冷汗的臉仔仔細細擦了一遍。

泷澤雪繪的确喝了不少，好在她的酒品并不算太差，沒有因為酒精上頭而幹一些形象崩壞的事，唯一真實的感覺就是難受，渾渾噩噩得像是快死了。

就這麼像照顧木頭人一樣大緻洗了一遍，再連勸帶哄的抱出衛生間，等把她放到床上的時候朝日奈光自己也出了滿身的汗。泷澤雪繪側躺着，手緊緊地攥住枕頭的一角，整個人都蜷縮起來，難受成了蝦米的樣子。

“酒量不好還喝那麼多，不要命了。”

奈何她裙子底下的腿也沾着夜晚的涼意，剛剛抱着她的時候隔了薄薄的一層絲襪也能感覺到。朝日奈光擰着眉，走到牆邊把房間的空調溫度調高了一點，又把她夾在兩條腿中間的被子用力扯出來，手撐在床上撫了撫她的頭發，“被子蓋好再睡。”

女性小半張臉都埋在被子裡，額前的發絲還有點濕，渾渾噩噩半點動靜都沒有，朝日奈光以為她睡着了，可過了一會兒卻聽到她像蚊子一樣哼哼，等耳朵湊過去好半晌才聽出是一句，“要喝水……”

水？

都難受成這樣了還怎麼喝？

朝日奈光不禁蹙眉，走去桌子旁倒了一杯，又蹲到她的床邊，一連試了好幾種姿勢都沒辦法确保能把水送進她嘴裡而不是灌進她鼻子裡。

他站起來盯了她幾秒，幹脆把水杯放到床頭櫃，将袖口挽起，繞到了床的另外一側坐下，托住後頸将她連被子帶人一起拉過來，讓她的腦袋能夠枕上自己大腿，萬事俱備，她卻死活不張嘴了。

“喂，不是你說要喝水的麼。”朝日奈光簡直無奈極了，惡作劇地故意捏住她的鼻子，又掐掐她的下巴，就不信她能一點反應都沒有，“配合我一下行嗎，難不成你在扮演睡美人，這劇情也太老套了。”

“……”

“不說話的話，那我就真的要親你了哦~”

昏睡中的泷澤雪繪被他弄得有點難受，眉心擰的更緊了，她的頭左右動了動，卻感覺到自己陷在一處溫暖而又熟悉的地方，揪着被子的手不禁松開，難耐地翻過身，雙臂向熱源纏了上去。

朝日奈光渾身猛然震顫了一下，連水都撒到了她的臉上一些，他連忙把杯子放下，替她擦拭幹淨。

泷澤雪繪就着這個姿勢埋進他的懷裡，擁着他的腰沉沉睡去。溫熱的呼吸鑽進衣服，緊貼着腹部的肌膚肆意流竄，房間裡隻剩下朝日奈光淺薄的呼吸在流動，他的肌肉微微緊繃，許久過後，右手才慢慢地，慢慢地伸向了她纏繞在袖口的頭發。

朝日奈光清晰記得曾經在意大利生活的時候，他就總喜歡在她窩在沙發上看書的時候故意蹭過去，耍賴似的枕上她盤起的雙腿。

而她的手指也是這樣，像安撫貓兒一樣一次又一次地揉着他的發。

“我好像錯了。”

他說。

房間裡沒有開燈，窗外的月光照進來，他的雙眸越發恍惚起來，朝日奈光忍不住握着她的手，十指深深緊握糾纏，另一手埋入烏黑的發絲中，朝自己的方向用力扣緊，俯首在她耳畔低聲問道，“如果當初我說不想讓你回到日本，你會不會留在意大利？”

可這句話剛問出口，朝日奈光自己就有了答案。他的眼睛裡透着某種陌生的熾熱，身子緩緩壓了下去。

“雪繪……”他輕輕叫了她一聲，“像之前一樣隻看着我吧。”

……

宿醉的感覺簡直遭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