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這麼跟他說的?!”
朝日奈椿拔地而起的高音差點讓泷澤雪繪噎過去,梓拍了下他的肩膀順勢看了眼四周,示意他冷靜一些。
她拖着腦袋,臉上沒什麼表情,“對啊,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我是問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朝日奈棗受傷的事情鬧得轟轟烈烈,再加上美和的故意催化又一度成為他們飯桌上的談資,本以為這事就這樣無風無雨的過去了,但沒想到她突然約他們出來,竟是為了這件事?
“有這樣的想法難道不是再正常不過嗎?你沒見他的胳膊都成什麼樣子了?”泷澤雪繪回憶起那時煩躁到極點的情緒,冷笑了一下,“反正美和阿姨讓我們自己解決,我覺得這樣的處理方法就挺合适。”
“點單。”她招招手,将在客人間不斷遊走的服務員叫了過來。
朝日奈椿的臉微微漲紅:“不是啊,我知道她是這樣說的,但是你不覺得的有點不合适嗎?”
“你是說他需要再傷的重一點?”
“我不是那個意思!”朝日奈椿被她的腦回路急得抓耳撓腮,“那棗呢?他應該沒有同意吧。”
泷澤雪繪翻着菜單的手立刻一頓,擡起頭瞥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
“他當然不會同意,那可是打官司啊,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不光要花費大量的精力,對方還是你們公司的領導!”朝日奈椿激動地哐哐拍了幾下桌子,盯着她繼續說,“而且你忘了嗎,棗是因為要保護你才摔下去的,那男人手都沒碰到他,你怎麼可能告的赢?”
不可否認他說的話實在思路清晰,而且有力依據的不得了,連朝日奈梓都被唬住了,随後也很快點了頭,附和道,“椿說的沒錯,你的确應該好好想想,這不是應該一意孤行的事情。更何況公司會長還是你的老師,如果真有鬧到法庭上撕破臉的一天,你以後要怎麼面對他?”
因為他的話泷澤雪繪的臉色果然變了,她是渡邊介一手帶出來的學生,對他知遇之恩的感情有多深自然不必說。
——可如果她什麼都明白,卻還是選擇這樣做呢?
“我知道那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但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就這麼輕易算了。”泷澤雪繪打斷他的話,眉宇之間有些冷清,“我會去和會長當面請罪,至于之後會怎樣就是我自己的事,除非他親口說讓我滾蛋,不然就算開處分給我,我也不會離開的。”
泷澤雪繪從沒有任何預兆的約他們出來開始,朝日奈梓就始終覺得她有種莫名的執拗在身上。他攥了攥拳,擡手制止住了蠢蠢欲動的椿,“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試着想一下,如果當初受傷的是你自己,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執意上訴嗎?”
“當然不會。”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僵直的背慢慢挺起來,“沒有會長就沒有今天的我,說他是我亦師亦父的人也不為過,所以我怎樣都好……但棗不行。”
她歪了下頭停頓了一下,從唇中吐出的字淡然而又平靜,“因為欠下人情的話,會很難還。”
……她說,人情?
朝日奈梓像是被當頭一棒,他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卻不知道該為了兄弟說些什麼才好。
“但如果被影響的,是棗的工作呢?”他努力笑了笑,“我知道你很生氣……不管是什麼原因,現在受了傷的都是棗,我們應該先尊重他自己的意願,不是麼?”
泷澤雪繪沉默了許久,死死盯着面前的兩個男人,手指在桌面輕輕點着,聽他繼續往下說,“從兄弟的角度我和椿很感謝你有幫他出頭的打算,但我們同樣也很難贊成你的決定。不負責任的講,反正他的傷在胳膊上,也沒有影響到腿部的機能,在家裡養幾天就好了,沒必要把事情搞那麼大。”
“腿?”泷澤雪繪的眉心不由得跳了下,反問“這和他的腿有什麼關系?”
“你不知道麼?他在上班之前一直是運動員來着,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突然放棄了,所以才當了現在的遊戲設計師。”朝日奈梓扶了扶眼鏡,莫名停頓了一下,“不過這件事情還是他親口和你說比較好,或者你去問問昴,他知道的比我多。”
“要我幫你把他叫來嗎?”椿調侃。
“不,我沒那麼大的好奇心。”泷澤雪繪立刻做了個禁止的手勢,讓她主動問朝日奈昴關于他哥哥的問題,簡直比殺了她還難。
兩兄弟對視一眼,聳聳肩沒再說什麼,接着便安心享用起被請客吃好東西的福利——但是事實上,他那句話也并不是玩笑,朝日奈昴是真的在這附近。
“你今天不去看他嗎?”椿又問。
“我請了鐘點工,在想清楚解決辦法之前我暫時不會過去。”她點點頭。
“那還挺不錯的。”朝日奈椿胡亂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她的表情,想着今天早上那幾個小輩說要出來買東西的事情,端起咖啡又心虛地喝了一口,硬着頭皮說道,“等等和我們去商店逛逛怎麼樣?京哥讓我們順便買些菜回去,反正你現在除了胡思亂想也沒别的事做,對吧。”
泷澤雪繪雖然猶豫,但最後還是點頭,等吃完飯結了賬,慢悠悠地跟在他們身後出去了。她是真的以為次子提出了填充冰箱的要求,可當他們上了電梯一路爬升到不屬于超市的樓層,又非常偶然的遇到同樣正在亂逛的侑介和朝日奈昴時,她立刻給了旁邊賊兮兮的男人一拳。
……
白眼快翻到天上了。
尤其是當那兩個不靠譜的兄弟趁她接電話的功夫綁架似的把紅頭發小鬼擄走,一回頭發現隻剩朝日奈昴和她大眼瞪小眼的時候,血壓又成功上了一個新的高峰。
可一直傻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泷澤雪繪不禁啧了下舌,頂着心裡把朝日奈椿罵了十遍八邊的火氣問道,“你要買什麼?”
“泳,泳褲。”青年的臉色霎時尴尬了一下,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不是說暑假要一起去海邊玩嗎,我就想買條新的穿。”
“那這個我可能幫不了你。”泷澤雪繪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左手覆在右手手腕上,提了提隐隐下滑的包,“還有其他的嗎,要是沒有的話我就先回去了,你去找你哥哥,讓他們幫你買。”
朝日奈昴這下急了,見她作勢要走趕緊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再次拉到自己面前,“不是,有的,你和我來。”
泷澤雪繪立刻被拽的一個踉跄,然後眼睜睜看着他闖進一家……賣西裝的店?
“你要買這個?”她在那幾聲熱切‘歡迎光臨’裡疑惑地看他一眼。
朝日奈昴愣了一下,接着尴尬摸了摸後腦勺的短發,現在掉頭就走顯得太過心虛,不走又難堪的不得了,隻得硬着頭皮說道,“有支球隊找我,經紀人說準備一套正裝去會顯得正式一點。”
“球隊?”泷澤雪繪疑惑,“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就在前兩天,我本來準備确定之後再和你們說的。”朝日奈昴含糊地解釋,又輕輕一用力,把她推進那群熱情似火的導購員裡,“我和侑介都已經逛了好久了……再不買就遲了。”
話雖這麼說,但被一堆人圍觀的感覺簡直丢人丢到了極點,泷澤雪繪試着從他的掌心裡掙脫出來,可他手指纏得很緊,她忍不住瞪他一眼,耐着性子問道,“我記得你之前在美和的婚禮上穿過吧,那件不可以嗎?”
“小了。”
哦,原來是又長個子了。
泷澤雪繪完全拗不過他,更不要說深究為什麼自己一定要陪着他來挑衣服,可一身運動裝的朝日奈昴站在裡面實在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她不禁無奈歎了口氣,問道,“是你自己選,還是我幫你?”
“你來。”
“那你得放開我,一直拽着我怎麼挑?”
看着這兩位鬧别扭的年輕人,熱心的導購員主動走上前來,笑着問道:“要不然讓這位先生跟我來吧?保證能讓你們都滿意!可以嗎,小姐?”
“當然。”有人幫忙分擔工作泷澤雪繪自然樂意,她飛快點了下頭,用胳膊戳了戳他示意趕緊過去。
“你不和我一起嗎?”
“說什麼呢,你換衣服我去幹什麼。”泷澤雪繪好笑的揮了揮手,輕聲囑咐,“趕緊去,我在外面等你。”
“可是……”導購熱情似火的服務讓朝日奈昴都來不及拒絕,一個閃神衣服就已經塞到了手裡,推着他往試衣間走。
朝日奈昴并不太懂這種東西的審美,謝絕了導購要進來幫他的好意,脫掉套頭的無袖T恤,再慢吞吞的将内襯穿上,從裡面出來的時候店裡的燈光刺得朝日奈昴有點睜不開眼,他略顯局促地揪了揪領口,問道,“還行嗎?”
西裝革履的假人模特前,聽到響動泷澤雪繪擡頭,一抹亮光閃過她的眸,下一秒卻皺眉,“換件稍微淺一些的顔色,這個不太合适。”
随後朝日奈昴陸陸續續又試了幾套,可她總覺得少些什麼,幹脆親自上手,把不合适的袖扣拆了下來,“這件挺好看的,版型也不錯,你覺得怎麼樣?”
“……後背和腰有點緊,其他還好。”朝日奈昴将手收回去,乖乖解釋道。
“那不就是尺碼小了?”泷澤雪繪揪着他的胳膊讓他轉過去,果然看到他背後有一點緊繃的後背和腰側,立刻開口:“這件不行,脫了吧……那件煙灰色的呢?麻煩給我看一下。”
朝日奈昴像是個聽話的洋娃娃讓她随意擺弄,在注意到導購們投來揶揄的目光時臉上驟然一熱,别開臉去。
“哎,别亂動。”泷澤雪繪立刻擰眉,扳住他的肩膀将他重新掰正,“擡頭!領口不能這樣敞着,穿正裝哪有不系扣子的?”
“我就是先讓你看一下……”
“那也不行,趕緊把頭擡起來。”
她一點點地整理着細節,手從他的領帶往上,撫平略帶褶皺的衣領,近距離看着的時候才發現朝日奈昴的輪廓生的十分好看,她不禁退後兩步上下打量幾眼,“這樣就好了,非常帥氣!”
一身正裝的時候看起來很正經,跟他平日穿運動裝完全是兩種樣子。
燈光之下,朝日奈昴的耳朵因為她的誇贊變得通紅。泷澤雪繪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笑着問道,“之前那套是誰幫你買的?”
“……右京哥,怎麼了?”
“就是突然覺得你偶爾換個風格穿也不錯,畢竟長得高,就算披個麻袋出去也好看,”泷澤雪繪背着手,看他難得這幅任人宰割的模樣就直想笑,随即拿出錢包對導購說道,“幫我把這一套還有剛從那條褲子都包起來,結賬吧。”
“等一下,刷我的!”朝日奈昴看到她掏錢的動作立刻跑了過去,按住她的手把自己的卡遞給收銀員。
“做什麼?”
“我有錢,不需要你出。”
“你得了吧,把生活費花在這種地方是後面的大半個月不準備過了?”泷澤雪繪失笑,擡手把兩張卡換回來,示意收銀員趕快拿去刷,“要是想用這種方法證明你已經是個合格的大人還差得遠,就當是我送你的面試禮物好了,想還我的話,至少等入選之後再說。”
……
等從商廈裡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不知不覺的黑了,直到面前一個滑着滑闆的小孩子經過,泷澤雪繪才後知後覺的記起自己幫朝日奈昴買衣服的原因。
緊了緊挎包的帶子,剛準備問什麼手機便響了起來,她蹙眉看了眼跳動着的來電顯示,朝日奈昴擔心有自己不能聽的東西,立刻小聲說了句什麼,然後跑去不遠的店裡買飲料。
十多分鐘後回來,她卻不見了。
朝日奈昴心裡一陣緊張,往來時的路看去依舊沒有蹤影,剛想擡腳去找,卻見她正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手托着下巴,指間隐有火星閃爍。
他将袋子換了一隻手拎,走過去,直到電話挂斷了才問道:“怎麼了?你看起來臉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