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平底鍋幫忙報仇雪恨的感覺确實棒呆了,可就算如此,芝麻大點膽量的泷澤雪繪也飽受了半夜不敢一個人睡覺的痛苦,在經曆了長達兩個小時失眠的折磨後,她終于還是慫慫的抱着被子枕頭,摸黑敲開了隔壁繪麻的房門。
事實證明,有妹妹撫慰之後她的睡眠質量蹭蹭往上漲,一夜好夢後,第二天睡得心滿意足的泷澤雪繪又起了個大早,輕手輕腳的換好衣服下樓曬太陽。
大概是因為前一天都玩得太累的關系,偌大的客廳安安靜靜連個人影都沒有。侑介學完的課本還亂七八糟地堆在桌子上,她慢悠悠地晃過去,從書堆裡抽出被壓在最底下的一本,坐在靠近花園的躺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好在她的記憶力還算不錯,沒有一畢業就把所學的東西都還給老師,盯着俨然熟悉的化學理論沒一陣就入了神,手裡夾着筆的模樣顯得特别專注。
直到風吹樹葉,她才察覺到來了人。
身後,那道高挺的身影正慢慢接近,泷澤雪繪立刻笑了起來,放下滿手的紙筆,幹幹脆脆叫了一聲,“右京哥。”
——在異國他鄉看着她,莫名讓朝日奈右京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他愣了一下,随即淺笑着問道,“怎麼起得這麼早,是卧室的床不習慣麼?”
“不是啊,恰恰相反,我睡得很好。”
“在看書?”
“唔,高中化學。”泷澤雪繪把書往上擡了擡,露出封皮給他看,“之前侑介說讓我幫他補補課之類的,但我也不能誤人子弟啊,就想着能幫一點是一點呗……”
右京心領神會的笑笑,随即彎腰,手指輕輕劃過她做了标記的紙頁:“這麼樂善好施不當老師還真是可惜了。”
“那可不行,誰不知道我耐心很差啊,一個兩個還好,要是教的學生多了非得打起來不可——”泷澤雪繪挪了挪位置,眼尖的瞅見他手裡提的袋子,随即問道,“你要出門嗎?”
“這裡的早市不錯,就想着早些去買些新鮮的海産之類的。”男人點點頭,停頓了片刻後又問道,“要一起麼?”
聽到邀請的一瞬,好奇心發作的女性眼眸裡立刻迸發出一道亮光來,在晨曦的光芒裡揚起唇角:“當然!”
……
來的時候正趕上魚蝦的趕海期,走到早市邊上的時候有幾隻漁船停在碼頭邊,泷澤雪繪哪見過這種場面,兩眼直勾勾地盯着漁民用大網将成噸的蝦蟹往船下卸,半晌後有模有樣地從小攤上拎起一條出鏡率很高的魚,看向一身挺拔,站在人群裡有點格格不入的男人,“這條長這麼大,做出來會好吃的吧?”
朝日奈右京掃過去,淺笑着拍了拍她的頭,再把她手裡軟綿綿的魚放回去:“那是擺出來看的,不能吃。”
“啊?哦。”泷澤雪繪覺得自己有點腦抽抽了,尴尬地撓了撓臉。
買了幾個蟹殼飽滿的螃蟹和肥的流油的海魚,想去再挑些蝦的時候,一轉頭,又不見她了。
朝日奈右京一陣屏息,橫掃來時的路沒有,擡腳想大步流星地去找,卻見她正站在一條剛捕上來的巨大金槍魚旁邊和誰聊着天,懸起的心霎時落回肚子,隻是心緒剛剛緊繃得有點些痛。
朝日奈右京垂了垂眸,走過去,在身後一隻手搭在她肩上,泷澤雪繪被冰的抖了一下,随即好奇地回頭,卻發現他們之間的身高差距——大概比一個頭還要多。
她就這麼矮?
“不是說了不要亂跑麼,萬一走丢了怎麼辦?”右京微微凝眉,單臂帶着她往回走,泷澤雪繪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偏離主路很遠了,卻還是因為他的理論哭笑不得,“哎呀,好歹我也是個四肢健全頭腦發育良好的成年人吧,又不是小孩子,怎麼會走丢呢?”
朝日奈右京沒說什麼,隻是輕描淡寫地瞥了她一眼,等走到賣海蝦的小攤前,正準備結賬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胳膊一沉,等轉過了身,泷澤雪繪正抓着他的手腕笑嘻嘻地道,“你知道嗎?剛剛小攤上的店長一直在問我右京哥你有沒有女朋友之類的……”
朝日奈右京付了錢,往回走的間隙裡垂眸看了她一眼,略顯無奈地開口道:“就因為這麼無聊的話題,你就可以丢下我,和她聊這麼長時間?”
“這怎麼就算無聊的話題了,右京哥你長得好性格好又是律師這種自帶光環的職業,是男女老少都喜歡的款才正常吧……”
再次被帶上這麼一頂大高帽子,朝日奈右京哭笑不得起來,習慣性地去拍拍她的頭,下一瞬的眸光卻莫名湧上了一灘污泥,連聲音都低得快要讓人聽不見 :“可是對于有些人來說,相比起‘右京’本人,或許還是‘朝日奈’這個姓氏比較吸引人。”
哪怕追溯到十年前,也一樣。
……
泷澤雪繪的疑惑一直持續到傍晚逛廟會的時候,雖然努力裝成了沒聽到他那句呓語的模樣,但他究竟所指何事,泷澤雪繪卻錯過了最佳的反問機會——畢竟她察言觀色二十四年的經驗告訴她,去問當事人并不是好主意。
第四次把手在她眼前晃晃讓他回神,繪麻扭過頭,眼睛裡有露出一絲難掩的擔憂。
“姐姐,你累了嗎。”
在音響傳來的激烈鼓點下,她湊在她耳朵前大聲說道。
道路邊緣,觀看演唱會的人群裡三層外三層綿延十幾米,就算不是最佳視角,起碼也能夠看到舞台上扭得花枝招展的朝日奈風鬥。
泷澤雪繪向台上看了眼,輕輕理了理她額前的發絲,“有點吵。”
要不是剛一過來小彌就瘋了一樣拉着她倆看風鬥的演出,她打死都不會來這種人潮擁擠的地方。
“我自己出去轉轉,你們繼續看。”
“那要不然我也……”繪麻作勢也想跟她走,卻被一把摁下,泷澤雪繪沖她笑了笑,指了指小彌的方向,“那孩子還在興頭上,你留下陪着他吧……一個人可以麼?”
繪麻一怔,點點頭。
後來泷澤雪繪就順着人流離開了,本想尋個安靜的地方落腳,可處處都是人聲鼎沸的樣子。
撈金魚,擠不進去。
去買蘋果糖,又覺得自己的牙口沒有那麼好。
之後莫名拐進了一個沒什麼顧客光臨的美甲店,為了圖個清淨的泷澤雪繪幹脆就坐下幫忙貢獻了一單業績,好在成果她很滿意,甚至還在健談的美甲師小姐姐那裡得到‘隔壁酒吧會經常發生豔遇’這種不得了的情報。
——不就是牛郎很多的意思。
泷澤雪繪聳聳肩沒說什麼,可看看時間,離風鬥的演出結束還有半個多小時,本着來都來了的原則,她付了錢,不慌不忙地晃進了那家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酒吧。
燈光昏暗。
裡面已經聚集了一些人,卻在并不是很好的打光下看不清模樣。好在并沒有很多人注意她,哪怕外面的廟會分走了很大一部分的人流量,她甚至還穿了與這裡氣氛格格不入的藍色浴衣,就像是一個來自神秘國度的入侵者。
但這并不會阻礙泷澤雪繪前進的步伐,她徑直向吧台走去,調酒師正在用軟布擦拭着手裡的杯子,看有人過來才撒手,順便将唇角叼着的香煙取了下來。
“晚上好,要點什麼?”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着裝,接着推薦道,“我們店調的金湯力很好喝,來一杯麼?”
“那就這個吧。”
泷澤雪繪确實對這些沒有過多的追求,在聽到推薦的品類後非常幹脆的就點了頭,趁他調酒的空檔四處打量了幾番,最後視線定格在了牆上挂着的一台電視上——畢竟播放着的海底紀錄片有種花花綠綠,又與這裡格格不入的美。
看得正入神的時候,身邊的椅子傳來了一聲隐秘的響動,一個人坐了過來。
來者身上缭繞着一種若有若無的氣息,像是某種木質香燃燒殆盡後産生的古樸又悠長的味道。幾乎是下意識地,幻視了某人的泷澤雪繪轉過頭來,剛看了一眼就被他耳廓上亮閃閃的四個耳釘吸引了注意。
那個男人坐在幽暗處,影影綽綽地看不清正臉,或許是因為泷澤雪繪打量的視線太過結實,他微微往前傾了傾身子,低笑着問道,
“有什麼事麼,小姐。”
這個聲音——
打死不承認自己是聲控的泷澤雪繪隻覺得自己渾身的血都被這道低音震得沸騰了,她呆了足足有幾秒鐘的時間,随後才勉強回過神來,問道——
“您願意來我們公司當聲優麼?”
無厘頭的發言讓酒保的動作也肉眼可見的顫了一下,略顯揶揄的目光向那位耳釘先生看去,不過後者倒是一副鎮定自若的表情,像和煦的春風般輕笑出聲,回答道,“真是可惜,我對現在的工作很滿意。”
“抱歉,職業習慣。”意識到自己失言的泷澤雪繪默默捂住了嘴,她似乎一下子沒有話說了,眼睛卻依舊有意無意地往他身上瞟,等又喝了兩口酒之後,終于慢吞吞地問道,“或許……我是在哪裡見過您嗎?”
男人淺笑,又發出了那種令人神魂颠倒的聲音:“很正常,有很多第一次見我的女士都這樣說。”
“……呃,我不是想搭讪啊。”泷澤雪繪咧了咧嘴,努力讓自己的所作所為顯得更有說服力一點。
可他真的很眼熟,她感覺到了,可就是記不起來。
“我知道,不過沒有關系。”他搭在台面上的手輕輕擡了擡,“不如從現在開始記住我,他們都叫我隆生,是個和尚。”
和尚?
泷澤雪繪眨眨眼睛,忽然就被點醒,記起自己在哪裡見過他了。
“莫非您是要哥的同事麼……呃,要,要仁?”泷澤雪繪感覺幹他們這行的可能不喜歡顯露自己真正的名字,緊急改口的瞬間差點咬住自己的舌頭,“我是他的妹妹,前幾天一起到這裡休假,他們現在應該都在外面。”
“我知道,很高興見到你。”隆生點點頭,随意地坐在高腳椅上,“小要經常會在我們面前談起自己有了兩個十分優秀的妹妹,我在他的手機上見過你的照片,隻是沒想到本人比我想象的還要年輕。”
“我還以為以他的性格會說不少我的壞話呢。”泷澤雪繪聳聳肩,接着又轉向調酒師,“再來一杯金湯力,要和我一樣的。”
“不了,我工作的時候不喝酒。”
“還有這種規定嗎,可我們家的那位煙酒都沾的。”她撐着下巴笑了起來,“那就來杯檸檬茶好了,這個總是可以喝的吧。”
“謝謝。”
“客氣,請兄長的同事喝一杯也是應該的。”歪歪頭,她大方地問道,“所以隆生先生,您就是因為認出我是他的妹妹,所以才過來的嗎?”
“可以這麼理解。”他并不否認。
“那他人呢?”
“放心,小要并不在這裡,有客人重複預定了她,畢竟為女施主排憂解難是我們最重要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