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澤育美是個會将“你毫無價值”挂在嘴邊的人,就算是女兒的生日也不例外。
她似乎鐵了心要摧毀一個無辜者對愛的把控,嘶吼着掀翻雪繪為自己準備的一切,再幸災樂禍地享受着她的害怕、顫抖、憤怒、窒息和絕望。
“你就不應該被生下來!”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正氣急敗壞踩在蛋糕上,沾滿奶油的腳在地闆上留下一個重重的印子,反着油膩、又無人在意的光。
可是媽媽。
我很慶幸這個世界的人并不都像你,有人依然會在乎我。
思緒回籠,捂在眼睛上的手緩緩移開,雪繪重新睜開眼睛,看到了随着餐車推出來的巨大蛋糕。是真的很大,足足有三層高,表面被白巧克力淋出脆殼,點綴着銀白雪花和戴着皇冠的翻糖娃娃。
“生日快樂,雪繪。”
他們齊聲說着,美和探出頭,笑眼朦胧,像是自己過生日一樣高興。
泷澤雪繪呆呆地看着他們圍繞在一起,興高采烈地鼓着掌,發自内心的祝福自己,喉嚨突然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了,卻沒有說出口。
她不喜歡過生日,小的時候是因為無人祝福,等長大了,收到最多的是各大商行發來的機械又無趣的祝福短信,難得有同事約她喝酒,字裡行間也隻透露着對她年齡的不屑。一邊誇贊她年輕有為,一邊又暗暗期待她狠狠摔下來,再起不能。
這麼多年,她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
摸摸小彌的頭,雪繪凝望向遠處的蛋糕,“能在今天得到祝福,對我來說很重要。”
“……”
“因為,這意味着我以後都能過生日了。”
這話雪繪說得不像剛才那麼沉重,反而像是在說一個重大的決定,而不是在說每個人都覺得稀松平常的生日。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難過,美和走過來,傾身抱抱她,“【雪繪】的意思,是冬天降生,飄雪所繪。所以孩子,你一直都是受到祝福的人,這也是麟太郎想傳達給你的。”
說完,美和又從口袋裡取出一張名片,鄭重地放到她的掌心裡。
“這是……”她愣住,看着上面印着的朝日奈集團董事長的字樣。
“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雪繪,隻要我做得到,我會實現你任意一個請求。”
“如果需要退路,朝日奈家永遠是你的退路。”
“如果你想要台階,我也可以是你向上攀登的台階。”
……
自從上次在醫院吵架,雪繪就一直沒有見過爸爸了,就連自己的生日也一樣。
她不想主動提這個茬,但“麟太郎”三個字還是出現在了飯桌上。
“唔,麟太郎啊,你爸爸他當然是記着你生日的,隻是還在擔心你不想見他,今天就沒有和我一起來。不過他一直耿耿于懷要送你什麼禮物,最後就一個人偷偷拍了這個。”
女人像是想起了丈夫糾結又心慌的表情,隻覺得可愛,愉悅的笑起來,将手機拿給了她。
“你看。”
屏幕上,中年男人看起來緊張極了,他深吸着氣,半晌才擡起手對鏡頭打招呼——“嗨,雪繪,生日快樂!”
她拿起啤酒灌了一口,選了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斜着眼睛看他。
麟太郎喜歡笑,就算遇到不順心的事情也總是下意識笑着的,眉頭褶出一點點“川”字,就算放松也會有印子,這大概是大半輩子的肌肉記憶了。
等長達一分半的小短片播完,麟太郎的聲音戛然而止。美和收起手機,饒有興趣地問她,“感覺怎麼樣?”
“沒什麼特别的想法。”将杯裡麥香十足的啤酒一飲而盡,雪繪歪頭轉轉杯子,半晌後才開口,“他就像一個老頭。”
美和沒憋住笑,附和道,“那也是個帥老頭不是嗎?”
泷澤雪繪同樣笑了起來,下一秒手機震動,一條未讀消息,來自渡邊慎 :“聽說今天是你的生日?好吧,生日快樂泷澤部長,雖然想問你要不要出來喝酒,但是你應該不缺人約(笑)。”
她挑了下眉,精挑細選了一個在工作時不敢用的烏薩奇表情包甩了出去。
謝謝。(哽咽)
回完消息她又擡起頭,發現自己的餐盤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大坨肉。
“快吃啊雪繪,你今天吃的太少了。”雅臣催促着,又給她分了一塊淋着芝士的烤蝦。“我記得你喜歡這個,我們就多做了一些,都是你愛吃的。”
“剛剛在回朋友消息啦,謝謝雅臣哥。”泷澤雪繪把手機一丢,立刻挽起袖子麻利擰下蝦頭,将連殼都考得酥脆的蝦肉塞進嘴裡。
冬天獨屬的熱量炸彈,奶香混合着蝦的鮮甜,香的滿頭冒泡泡。
“好吃嗎?”
“好吃。”
“那要這個嗎?”
“好呀。”
兩個人一唱一和的倒是溫馨,美和看了雪繪一眼,後者的确在一心一意幹飯。甚至因為吃到了喜歡的東西,唇角生出兩個淺淺酒窩,更漂亮了。
真是個光看着都令人賞心悅目的女孩子。
美和默默想着,視線又不自覺瞟過幾個不争氣的兒子,下一秒,電話又響。
這回依舊是雪繪的手機,美和歪歪頭,自然也注意到,那個來電顯示的名字——
淺井會長。
剛剛還吃的熱火朝天的氛圍突然被潑了一盆冷水,泷澤雪繪如臨大敵,似乎連讓手機多響幾聲都是罪惡,連忙擦了手跑去一旁接聽。
這倒是稀奇。
朝日奈美和雖然是對她進行特訓了,但最終成果怎樣确實心裡沒數。誰讓雪繪母胎單身二十五年,不管是像樣還是不像樣的戀愛都沒談過,不過……
竟然還挺上道?
這通電話并不長,隻是幾句話的功夫雪繪就回來了。她看起來正常又淡定,美和憋了又憋,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那位會長對你有興趣?”
這話敏感極了,幾乎是全桌的視線都看了過來。
“算是吧,有事沒事會叫我一起出去。”她聳聳肩,“也沒浪費我那麼辛苦,腦子都快要用廢了。”
“隻是工作?”
“當然,讓原本隻有幾分興趣的人,從好奇逐漸變成喜歡,還有比這更高效率又低成本的完成業績的方法嗎,我絕對會賺得盆滿缽滿。”
淺井會長對她大概隻處于興趣和喜歡之間的暧昧地帶,她能看得出來,不僅是對積極拼搏後輩的贊賞,也有一個男人對女人的好奇。
美和聽完,頭更疼了。“這可不行啊雪繪,再這樣下去你隻會更加沉迷賺錢無法自拔,永遠體會不到快樂了!”
“可我現在也很快樂啊,存款就是我的快樂。”
“不,不一樣,我的意思是……”
“什麼?”
美和點了點她的額頭,一字一句地道, “男人的快樂!”
“男人的滋味嘗一遍就忘不了,尤其是年輕美好的身體。你就不好奇嗎?”
餐桌上瞬間沉默,隻有幾個好事的眼睛滴溜溜轉着看熱鬧。泷澤雪繪尬笑兩聲,費力組織語言,張了幾次嘴才勉強說道,“我暫時沒想過這個……”
“哎呀,所以我才勸你不要隻沉迷賺錢啦,感情和工作不一樣,有時候也存在不需要考慮未來,也不需要對彼此負責任的關系。”
“……可你之前不是這樣說的,美和阿姨。”雪繪無語極了,“你明明說會支持我一心沖事業,現在怎麼倒是催着我找男人了。”
“我當然也得看情況回答問題,比如現在我想的就比較多。”美和湊過來,懷着某種戲谑的心态幽幽開口, “經驗之談,最好要找鼻梁高挺、四肢修長,頭發濃密的男人。”
“你周圍有人選嗎?”美和眯着眼問她。
聽到這裡,雪繪下意識就開始搜索記憶庫,搜着搜着就覺得不對勁,趕緊否認:“沒有!當然沒有!”
美和立刻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難不成我的兒子們……”
“不是不是啦!!”她臉憋的通紅,差點就要撲上去捂她的嘴。
……
深夜,泷澤雪繪一個人坐在床上拆生日禮物。
朝日奈光送的是一套睡眠噴霧,她嘗試着往枕頭上噴噴,聞到的是和他身上差不多的味道。
泷澤雪繪不明所以,口嫌體正直地将瓶子壓到枕頭底下。這幾個男人送的禮物充分展現了自己的個性,就像朝日奈要送的兩盤黑膠唱片,其中一個是慵懶迷人的爵士樂,至于另一個——他竟然将自己講經的聲音刻在裡面,低沉的像是薩克斯,難不成是想讓她搭配着那浪漫的音樂一起聽嗎?
她簡直無語至極,跪在地上翻箱倒櫃地為那些意義不明的禮物們尋個窩,甚至還在角落裡翻出了一瓶的威士忌。她回憶了一下,好像是之前準備送給某位同事升職的禮物,後來忘送出去就自己拿回家喝,不知怎麼就找不到了。
原來放在這裡啊,天時地利,不如自己喝一杯。
如此想着,她立刻拔了塞子仰頭喝了一口,酒味濃郁,辛辣直沖鼻腔,對酒蒙子而言十分過瘾。後來門鈴被叮叮咚咚按響,開門的瞬間她猜想自己是不是喝醉陷入了什麼幻覺,或者是有一些奇怪的阿飄在周邊。不然她該怎麼解釋,本應該在呼呼大睡的雙胞胎深夜出現在自己門口,還用着吃奶的勁擡着一個奇怪箱子的這件事。
“生日快樂!雪繪!”看到她開門,椿急促地向她打了招呼,笑道,“surprise!沒想到吧!我們特意過來送你禮物,開心嗎~”
“呃,謝謝……”雪繪扶額,皺着眉頭打量着這個巨大又奇怪的箱子,看起來質量很好,還經過送禮者的精心包裝,明晃晃的下了幾個令人羞恥的大字——doki doki!雪繪大人的心跳作戰!!
“這是我們的……不,是棗給你的禮物。”
他們擠開她,不管不顧地将箱子擡進來,故作神秘地道,“一定要好好使用哦,畢竟我和梓為此可是下了很大的辛苦。”
“你放心,我們的動作很隐蔽,沒有讓其他人看到。”梓擦擦汗,一本正經地點頭。
“明天要給我講講使用感受哦”椿幸災樂禍的笑着,甚至還給了她一個油膩又浮誇的飛吻,“你會喜歡的~”
一人一句說完,他們兩個便像作戰成功似的撒腿就跑。
喂喂。
雪繪甚至來不及攔住他們,槽點太多,她連吐槽都不知該如何下嘴——是該問這個奇怪箱子是什麼來頭,還是該問為什麼明明是棗的禮物,卻是由你們搬過來的?
如此想着,她居然驚悚的看到箱子顫了兩下,劇烈的甚至要把蓋子頂飛了,甚至從裡面發出了類似嗚嗚的聲音。泷澤雪繪當即一個箭步閃到一邊,雙手抱頭無聲尖叫——
怎麼還是活的啊喂!
這到底裝着什麼神仙東西啊!!
她貼着牆邊緩緩挪動,想要給那兩個不負責任的家夥打電話問清楚,不過手還沒摸到手機,那個箱子突然就安靜了下來,不知道是沒勁兒了還是死了。
這畢竟是禮物,本着負責任的态度也不能讓它在沒拆開的情況下斷了氣。雪繪又害怕又好奇,為了壯膽甚至将酒瓶拿在手裡,生怕從箱子裡竄出什麼奇怪的東西。
大概,會是動物吧,比如一隻像雲彩的大白狗。要是再狂野一點,難不成是一些會動的大人玩具?
如此想着也覺得沒什麼可怕,她又走到箱子旁邊,吸氣又呼氣,一把掀開了上面搖搖欲墜的蓋子。
果然是白的。
這是她第一眼沒看清的唯一想法。
隻是在看第二眼的時候,她卻像突然被一道天雷劈了外焦裡嫩。
誰能告訴她朝日奈棗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像是被綁架了一樣嘴被塞着,眼睛被眼罩蒙着,手腳被綁着,甚至……甚至身上還纏着讓人胡思亂想的皮革綁帶。
這是什麼啊!!
這暧昧的穿搭都是什麼啊!!
泷澤雪繪簡直要瘋了,恨不得現在就将這幾個嬉皮笑臉家夥的腦袋塞進馬桶裡。
“瘋了嗎,幹嘛要和他們一起幹這種事情!”泷澤雪繪頭上突突冒火,拉朝日奈棗出來的時候忍不住對着他就是一頓輸出,“他們亂來,你也陪着他們一起亂來嗎?你今年幾歲啊。”
“是我的錯,椿把我叫到他的房間裡,我也不知道他們竟然憋着這種心思。”被松了綁的男人同樣是尴尬的,他活動着發麻的手腕,小心翼翼觀察着她的臉色,“……你生氣了嗎?”
“你覺得呢?比起生氣,或許還是被吓一跳比較适合吧。”她從衣櫃裡翻出一張毯子丢過去,雖然說着義正嚴辭的話,但實際上卻是眼神亂飛,連正眼都不敢看。她哪裡見過這陣仗,口幹舌燥臉色尴尬,險些關門的時候撞到櫃子上,“你,不冷嗎,你先……你先,湊合一下。”
“啊。”朝日奈棗含糊回應,像是被玷污的良家少夫一樣迅速将毛毯裹在身上——隻是它實在太小了,在肩上隻圍半圈就沒了,欲蓋彌彰的效果還不如沒有。
他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沉默幾秒後問,“為什麼這麼小?”
這回輪到雪繪遲疑了,尴尬地撓撓臉,“因為這個,是給我的狗買的……”
“哈?”
“你别嫌棄,這是新的,沒用過!連标簽都是前兩天剛剪的!”她連忙義正嚴辭地解釋,隻是和他對視一眼又移開,盯着窗台上的多肉植物。
“……”
她局促,朝日奈棗同樣也局促,站着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雪繪盤腿坐在床沿上,見狀也揚揚下巴,口吻幽幽,“坐下,你站着讓我很有壓力。”
這男人果然老實,自知穿着過分大膽,就連她的床都不挨一下,直挺挺地跪坐到了地毯上——就像跪在她面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