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辰從那群鄰居身上收回視線,傾斜身子半靠在桌上,吊兒郎當道:“我是她私下裡雇的保镖,去接她上班的。”
“哦,保镖……保镖?”小警員猛地擡起頭,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把桌上的老幹部搪瓷杯震得叮咣響,“好好說話,她一個上班族雇什麼保镖!你是她朋友嗎?”
“我說的是實話,”翟辰單手支住臉,又湊近了些,“她被前男友糾纏跟蹤,還被打過兩回,報警你們警察又不管,隻能雇保镖了。”
“被前男友糾纏……”小民警頓覺抓住了重要線索,認真記錄起來,“前男友叫什麼名字?”
翟辰一邊說着,一邊瞄向小警察手邊沒來得及收起來的幾頁紙。
【現場初步勘察:無明顯外傷,基本符合自由落體墜亡條件。樓道内無打鬥痕迹,死者房間無闖入痕迹,門把手指紋待鑒定。疑似自殺……】
“她不可能是自殺。”翟辰指着那兩個字。
小警察趕緊把那張紙藏到文件夾底下:“别亂看!”
“怎麼不可能?”身後辦公桌的電腦顯示器後面,坐着一位與忙碌場景格格不入的中年人,端着杯熱茶老神在在的,乃是各種事業單位裡常見的老油條,“現在的年輕人,半夜不睡覺就喜歡瞎想,看篇文章都可能跳樓。前男友糾纏能有多大事,她雇你當保镖肯定是為了别的。”
看似正常的分析裡,含着對死者無限的惡意揣測。翟辰隔着布料捏了捏包裡的氧氣瓶,深吸一口氣:“李婷是個非常要面子的人,雖然沒什麼錢,但也窮講究。為了不在同事面前丢臉,買了二手車天天擦得能照鏡子;為了光鮮甯肯不吃早飯也要化妝打扮,怎麼可能穿着睡衣跳樓呢?”
小民警盡職盡責地把他的話記錄下來,發現翟辰捂着心口似乎很難受,忙問他怎麼了。翟辰擺擺手,從包裡掏出氧氣瓶吸了一口。
“那要是他殺,她穿着睡衣見的能是什麼人?應該着重查一下她的男女關系問題,啧啧,現在的小姑娘……”老油條還在喋喋不休,突然被翟辰抓着領子從桌子那邊直接提過來,把桌上一堆雜物掃到了地上,叮叮咣咣一陣亂響。
“哎哎,幹什麼呢!”其他警察驚呆了,趕緊過來拉翟辰,派出所裡頓時雞飛狗跳。
翟辰舉重若輕地把人拽到面前,嗤笑着用平常說話的語調不輕不重地說:“你他媽再說一句。”
另一邊,标點地圖公司,高雨笙和人事經理剛剛送走前來調查的民警。
“警察會通知李婷的父母,人事也通知一下,還有員工保險。”高雨笙一邊往回走一邊交代人事。
“好的,李婷父母那裡馬上通知。保險那邊需要等警局結案,出了死亡證明才能申報。”人事經理條理清晰地彙報,得到首肯之後便匆匆離開了。
高雨笙回到辦公室,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窗照進來,将桌上的毛巾老鼠曬得毛茸茸。走到窗前輕輕閉了閉眼,仰頭看向萬裡無雲的晴空。十八層那麼高的地方,得有多大的勇氣才能跳下去?
“高總,這是翟辰的資料,我都整理好了。”秘書鄭經走進來,把一張A4紙遞給他。
高雨笙轉回身,再次閉了一下眼,這才接過來看,眉頭漸漸皺起:“他爸是刑警,親生的嗎?”
“呃,這得問他母親。”鄭秘書答道,他是個濃眉大眼的小夥子,這話說出來特别一本正經。
“問他母親是吧,”高雨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把手裡的紙卷了卷,“啪”地一聲敲到秘書頭上,“我是問你戶口本上是親生還是領養!”
“戶口本就不知道了,但聽鄰居說是親生的,”鄭秘書抱着腦袋,竹筒倒豆子一樣快速回答,“我小姨跟他們家對門老太太認識,周六去打聽來着。他爸叫翟建國,媽媽是個老師,最近幾年鄰居都沒見過她。那個死去的姐姐叫翟犀月,還有個領養的兄弟不知道誰大誰小叫方初陽。翟辰從小就住在那個小區,應該是親生的吧。”
“不可能。”高雨笙把A4紙重新展平,坐回椅子上良久不說話。
鄭經悄悄溜到門口:“高總,沒什麼事,我就先出去了?”
“鄭經,”高雨笙捏着那隻毛巾老鼠在指尖摩挲,叫住了一腳已經邁出去的鄭經,“如果你有不能确定卻又很希望成真的事,會怎麼辦?”
鄭秘書轉回身來撓了撓頭,忽然腦袋上燈泡一亮,跑去前台從花籃裡抽了隻非洲菊遞給老闆:“丢花瓣呀!”
高雨笙緩緩擡頭,古井無波地看着自家秘書。
“電視劇裡都這麼演的,一邊扯一邊念:真的、假的,真的、假的,最後扯到的那個就是結果。”鄭秘書誠懇地建議。
“有道理。”高雨笙點點頭。
鄭秘書欣慰地笑起來,感慨自己果然是老闆的心腹,看看,他在自己面前才像個23歲的青年,天真又可愛。挂着老父親的微笑功成身退,一隻手剛碰到門,就聽身後傳來老闆陰測測的聲音:“鄭秘書,你這個月的獎金,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