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幽深的通道最地面,一路上蜿蜒着幹涸的血迹,兩旁都是用鐵架焊接的牢門,裡面躺着一個個身穿白色囚服的犯人,都是京城裡雞鳴狗盜之輩,殺人行兇之徒。
不過錦衣衛畢竟是國朝明面上的部門,抓人都是要有文書,殺人也是要統一送刑,所以夜晚居然格外的安靜,隻有陣陣打鼾的聲音。
最裡面的一間牢房,是和前面的犯人分開的。
裡面的人一身錦袍盤膝坐在草席上,坦然淡定的氣度與這裡有些格格不入。
嚴棄塵緊閉雙目,回憶起今天發生的事情,抽絲剝繭的分析下直接鎖定了一個人,還有最關鍵的一個問題是......
蒼白枯瘦的手緩緩拿出一顆古樸的佛珠,在手裡緩慢的摩挲着,忽然他眼底閃過一抹暗沉,警惕道:“誰!”
空無一人的牢房前,忽然出現一抹黑色的影子,蒙着臉看不出來人,可是聲音卻是嚴棄塵十分熟悉的,“督公大人......”
“是我啊!”
南灼兒拉開臉上蒙着的黑布,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還格外有心情的朝對方揮了揮手,仿佛兩個人是許久未見的友人似的。
嚴棄塵呼吸一滞,連忙窺探了一下四周,見沒有驚動任何人,才徐徐起身到牢門的前面,低沉的語氣說着斥責的話,卻不見半點怒意,“胡鬧。”
“殿下可有想過要是被人發現了,你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南灼兒如今的立場本就危險,要是再被視為他的同夥,隻怕京城中的那些人不會放過這一個機會。
南灼兒不以為意,“發現就發現呗,這樣我們說不定還可以關在一起......”
嚴棄塵眸子一滞,隻覺心髒被人握緊了,但是感動總是超不過三秒!
隻見南灼兒鬼鬼祟祟從自己的懷裡,袖子口裡掏來掏去,一把一把的瓜果點心從牢門的縫隙中遞給嚴棄塵。
“督公大人!我想你晚膳肯定還沒來得及吃,這都是我從皇宮膳房裡面偷出來的點心......”
“你先墊墊肚子!不夠了我再給你帶!”
嚴棄塵猝不及防被塞了滿懷的點心和瓜果,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就聽到一聲清脆的‘咯嘣’聲。
南灼兒啃了一大口蘋果,另一隻手上用拇指晃悠着一把牢獄的鑰匙,“所以......督公大人,要逃嗎?”
嚴棄塵看着南灼兒手裡的一把鑰匙,已經來不及震驚了,而是趕忙掃了一眼右側的通道,聽到并未有人注意到這邊,壓低聲音道:
“殿下,你這鑰匙從何處來的?”
南灼兒咽下一口蘋果,不假思索道:“不是就挂在一進門的牆壁上嗎?”
“......”
嚴棄塵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盡量用平和的聲音問道:“殿下就沒想過這也許是一個陷阱嗎?”
也許,錦衣衛的人就等着他們逃走,然後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殺他們,這是最簡潔也是最不留把柄除掉他們的法子。
“哦......”南灼兒不以為意道:“也許吧,但是這和我們逃走也不沖突啊!”
總而言之,隻要不被抓到不就行了,這點把握南灼兒還是有的。
嚴棄塵沉默了,沉默的時間有點久。
南灼兒見對方久久未言,又随口說出一個令人震撼的事情,“督公大人不想走嗎?若是能找到真兇的話,倒是能解決眼下的問題,可關鍵安小姐是自缢啊,這就有些麻煩了......”
自缢?
嚴棄塵總覺得南灼兒應當話裡有話,他下意識看向又啃了一口蘋果的人,問道:“殿下可是發現了什麼?”
南灼兒沉思片刻。
雖然當時老太君不讓任何人檢驗安如夏的屍體,可是南灼兒還是瞥見了屍體上的脖子的勒痕,還有對方死亡的膚色變化,經過系統的掃描,确實是自缢才有的勒痕和掙紮。
如果是他殺的話,那兇手就必須先讓安小姐死亡,然後再将屍體僞裝成上吊,這樣的話,勒痕也會有所不同。
而且死亡時間也并不久遠。
根據那個侍女闖進大殿,然後衆人趕往無垢閣的腳程來計算,死亡時間基本也大差不差,幾乎就在侍女發現的前幾秒,安如夏就死亡了。
這也排除了他殺的可能。
可惜這些都是南灼兒依仗系統觀測得來的數據,若是有仵作驗屍,這其中不定的因素太多了,現場的人隻怕也很難接受這番說辭。
“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南灼兒簡單給督公大人說明了一番,然後目光灼灼看着對方,“督公大人相信我說的嗎?”
嚴棄塵因為方才那番話陷入的沉思,指節緩緩的摩挲着,聞言看向對面清淩淩的眸子,輕聲笑了,“灑家自然是相信殿下的。”
不如說,如此一來,有些事情都連成一條線索了。
“那就好!”南灼兒一喜,随即又頭疼起來,幹脆盤腿坐在地上支着腦袋,“不過這樣一來,這件事情隻怕真的就洗不幹淨了!”
“所以,我們還是逃跑吧!”
嚴棄塵還在梳理腦子裡的線索,聽到對面興緻勃勃的一番話,頓時心頭一跳,搖頭失笑。
他怎麼發現從自己見到南灼兒第一面起,對方似乎總是對‘逃跑’這件事情,情有獨鐘似的。
逃跑=私奔
電光火石隻見,嚴棄塵忽然想起來南灼兒之前在郊外行宮的話,罕見的心底有些忐忑和不安,“殿下......”
南灼兒身子前傾,已經做好了撬門的準備,“怎麼了,督公大人你說!”
“殿下之前在行宮說的那些話......”
嚴棄塵看着地面上的草席屑,心底有些緊張,拿起一根在手裡反複摩挲着,聲音越來越小,“是為了救灑家,還是,還是......”
哪怕後面的話想蚊子嗡嗡一般小,但是寂靜的牢獄中,南灼兒耳尖微動,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不假思索道:“出家人不打诳語!半個出家人也算,督公大人忘記了,我從來都不撒謊的!”
嚴棄塵怎麼會忘,就是不會忘,所以才有些不敢置信。
他聽到南灼兒後面的話,猛地擡頭,撞進對方剔透的眸子裡,在陰暗潮濕的牢獄中格外明亮刺目,随後像是被燙到一樣,又低下頭了。
手裡捏着的草根掰成兩段。
“那......”嚴棄塵忽然覺得自己此刻像是個結巴,“那......殿下是從......從什麼時候起,對,對......”
督公大人的思維有些發散,難道是在寺廟山腳下,兩個人共浴那次?
畢竟那個時候,南灼兒就說要兩個人一同私......逃離京城來着!
南灼兒不多的情商,都用在猜測這句話上了,他恍然大悟,“督公大人是想問,我是從什麼時候和你兩情相悅,心心相印的吧?”
嚴棄塵的耳朵已經紅的不成樣子了,還好現在是陰暗的地牢中,看不真切,他先是咳嗽了一聲,然後輕輕點了點頭,束起耳尖,心中忐忑的等待對方的回答。
難不成真是是那次山腳下......
誰料,南灼兒頗為理直氣壯地直接來了一句話,“難道不正是今天嗎?”
“!!!”
嚴棄塵差點身子一倒,還好現在他也是坐在地上的,他有些不可置信,“什麼?就是今天?”
什麼時候?
他怎麼不知道的?
南灼兒哈哈笑着,一隻手無意識的摸了摸後腦袋,邊想邊說着,“其實我之前在行宮說那些話,根本就沒有多想來着,不過說出口後,我忽然發現這些話自然而然的就出來了,就像是真的一樣......”
“在說之前我其實也沒有想過來着......”
“怎麼說呢,解釋起來忽然有些複雜......”
“但是也不是假的......”
就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