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紅絲絨鋪就的長桌旁邊,琦寶被白蘭·戴爾德安置在一片蟲少的角落裡面,他乖乖巧巧拿着一盤子堆成小山高的彩色糕點,一口一口往嘴巴裡面塞滿,宛如一隻小倉鼠。
身旁突然傳來一道清澈如泉水好聽的聲音:
“閣下,您知道生命巨樹嗎?”
琦寶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問暈了。
他來不及咽下喉嚨裡的糕點,被噎了一口,窒息令他面容漲紅,眼角都憋出了眼淚,面前立刻恰如其分出現一杯水,身後傳來輕輕拍打他脊背的力道,但是拍打的蟲卻始終保持着社交禮節的距離。
“閣下您噎食了,鑒于食道本身并沒有任何的消化作用,請您不要用力吞咽,否則将食物不小心誤入呼吸道,問題就複雜了。”
那道溫柔的聲音說道:“現在,放松呼吸,吞一點兒水濕潤喉嚨裡面的糕點,再慢慢咽下去。”
琦寶顧不得其他,立刻就這水灌了一大口,咽下喉嚨裡堵塞的糕點,松了一口,這才有餘力去看這個突然說話吓到他的沒禮貌蟲子。
這一看,琦寶愣住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蟲,或者說從來沒有從雌蟲身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和氣質。
雌蟲大都氣勢冰冷,或者低調内斂,或者喋血好戰,而且他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看見一隻雄蟲,即使掩飾的再好,可是眼底都帶着一點兒或多或少的欲望。
哪怕是白蘭·戴爾德,有的時候看琦寶,也是一種猛獸環伺珍寶的占有。
可是這隻雌蟲不同,他的目光很深邃空靈,氣勢平和包容,仿佛他不屬于這個世界。
他的目光早已回顧過去,又穿透未來,帶着點兒難言的悲憫和被挫傷的信仰,獨自一隻蟲掙紮在現實的殘忍泥濘。
“你是誰?”
琦寶本來面對陌生蟲的害怕,對上對方那雙天青色包容,毫無棱角的眸子後,立刻平靜下來。
他注意到這隻身材消瘦到露骨的蟲,也穿着一身過于寬松的白色研究制服,胸口是一座镂空的半圓塔,那是帝國科學研究院的徽章。
琦寶對此不陌生,因為他就好幾次在舅舅考思特·愛拉身上見過這種徽章。
“你也是研究蟲麼?和我舅舅一樣。”
天青色眸子的研究蟲搖了搖頭,他雙手插兜,溫和道:“一樣也不一樣,同屬帝國的研究院,愛拉前輩主要負責研究生命科學領域,而我則是主要負責帝國的曆史研究,屬于冷門的研究領域。”
“畢竟蟲族一向是現實功利的,他們喜歡展望未來,卻永遠不去回顧曆史帶給他們的教訓,更是将曆史分割成為新曆和舊曆,仿佛這樣就能将黑暗的過去一同分割開來。”
琦寶似懂非懂,他不太懂專業的問題,但是他敏銳察覺到了這隻蟲眼底的悲傷。
“他們?”他問:“為什麼不是我們,你不也是蟲族嗎?”
“抱歉,這大體是曆史研究者的通病,”天青色研究蟲的眸子一頓,很快又恢複了平和,苦笑解釋道:“我們總愛将自己從曆史中抽離出來,帶入到生命巨樹的視角,見證整個蟲族文明的興衰。”
“生命巨樹?”
琦寶又一次聽到了這個陌生的名詞,他的好奇心被激發,主動問道:“什麼是生命巨樹?”
研究蟲沒有像之前一眼,說出長篇大論,隻是插在口袋裡的右手松動,緩緩拿出,豎起食指,指向一個方向。
琦寶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紅寶石的眸子裡倒影着湛藍的天空,金碧輝煌的宮殿,層疊宮殿的中央一角落,巨大的焦土黑色的粗壯巨樹直插天機。
黑色的樹枝交錯嶙峋,樹枝上沒有任何生機勃勃的樹葉,隻有焦土一片的幹枯樹皮,毫無養分的滋養,沒有任何生命力可言。
這顆樹和這座宮殿格格不入,和這裡熱鬧的環境也格格不入,獨自一棵樹伫立在孤獨的角落,無蟲在意。
“那就是蟲族從舊曆開始便傳承的生命巨樹。”
研究蟲沉重的聲音讓琦寶好奇的話語問不出來了,也沒有必要問出來。
“可是他一點也沒有生命啊。”琦寶蹙眉,這顆樹隻有孤獨,寂寥,甚至讓蟲想到死亡,和生命這類勃勃生機的詞彙相去甚遠。
“因為他在等待。”
“等待什麼?”
“等待......那個将它點亮的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琦寶總覺得這隻研究蟲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莫名定定看着自己的目光令蟲壓力很大。
有一股整個宇宙和曆史都突然降臨頭頂的感覺。
琦寶毫不猶豫将頭頂上的壓力給到别的蟲,“既然生命巨樹那麼重要,又在蟲帝的宮殿裡,那能點亮他的一定是蟲帝。”
#這鍋他不背#
研究蟲緩緩搖頭,用暗含深意的語氣緩緩道:“閣下,您這句話的邏輯說反了,不是蟲帝才能點燃生命巨樹,而是點燃生命巨樹的蟲,将引來整個蟲族的俯首認可,登臨王座,終将成帝。”
“铛——”
如同一口古老的巨鐘在天空回響,震得蟲腦袋都空靈一瞬。
琦寶定定看向那顆距離自己還能遙遠得生命巨樹,事實上他在這個角度和距離,隻能看到那顆仿佛被雷劈一般醜樹的枯樹枝。
可在這一刻,他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仿佛冥冥之中,這顆樹已經等待他許久,而自己也終有一天,會站在那顆樹下,完成一些隻有自己才能完成的事。
“南圖,你在和我的雄主說什麼?”
一道冷冽的聲音從面前幽幽響起。
裹挾一身寒意的白蘭·戴爾德早已注意這邊許久。
他剛剛在和幾個蟲暗中對消息,可視線一直落在這面,這隻平日裡屁話都不說一句的蟲,今天對着自己的雄主倒侃侃而談起來,真是見鬼了。
南圖·諾爾看了眼對面面容矜貴内斂,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蟲,此刻腳步幅度大到連他都注意到的快速和焦躁,他看了看白蘭又看了看琦寶,溫和笑意加深,朝白蘭行了扶肩禮儀:
“戴爾德團長日安,不過是一些閑談罷了。”
“閑談?”
白蘭·戴爾德眸光宛如冰棱,冷冷刺去,和那雙天青色溫和的眸子成了直接的對比:“什麼閑談能令我的雄主小臉兒都白了。”
“白蘭,”琦寶立刻抱住白蘭的腰,一隻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微弱的力道讓雌蟲渾身冰冷肅殺的氣質立刻散去,“這位曆史學家蟲好博學,他給我說了生命巨樹的故事,很有趣的,之前你給我念故事書的時候,怎麼不給我說?”
白蘭用帶着白色軍服手套的手,輕輕摩挲着雄蟲的臉頰,奈何雄蟲皮膚太過稚嫩,稍微一摩挲都有泛紅的趨勢,他隻好拍了拍雄蟲柔軟順滑的黑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