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木沉默了幾秒鐘。她感受着掌心跳動的脈搏,感受着槍械冰冷的金屬質感,感受着簡報室裡彌漫的、幾乎要凝固的緊張空氣。很奇怪,預想中的恐懼浪潮并沒有洶湧而來。她的内心異常平靜,像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我……” 淩木緩緩擡起頭,目光掃過同伴們各異的表情,最終落在前方那片标示着“野人谷”的冰冷屏幕上,嘴角勾起一個極其細微、甚至帶着點困惑的弧度,“我現在……好像覺得挺興奮挺刺激。”
陳默看着她簡直像在看一個陌生人:“淩木……這是實戰啊,會死人的,你怎麼能……”
“我知道……”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要等真到了那裡,槍響了,才會開始怕吧。”
這種近乎麻木的情感,比陳默的恐懼更讓人心頭一沉。
就在這時,簡報室的門被推開,齊桓又大步走了進來。他手裡拿着一個硬紙闆盒,裡面是一疊疊空白的信紙和信封。
他的臉色依舊冷漠,眼神卻比平時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他沒有說話,隻是走到每個人面前,默不作聲地将信紙和信封分發到他們手中。他自己也拿了一份坐在一邊。
動作很輕,紙張摩擦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裡卻異常刺耳。
無需任何解釋。
遺書。
這兩個字像無形的巨石,轟然砸在每個人的心頭。剛才強壓下去的恐懼、迷茫、對未來的不确定,瞬間被這最赤裸、最殘酷的儀式感引爆。
陳默拿着信紙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他死死咬住下唇。章齊樂猛地閉上了眼睛,胸膛劇烈起伏。姚夜星捏着信紙的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垂下眼睑,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擋住了所有情緒。
淩木低頭看着手中潔白的信紙。很普通,卻重逾千斤。她拿起筆,筆尖懸停在紙面上空,墨水在尖端凝聚成一個小小的、深不見底的黑點。
真的要寫嗎?寫給誰?寫什麼?
告訴父親自己死在西南邊境的毒窩裡?告訴那個早已不在的母親?還是告訴……希望她畢業之後可以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高城?
她忽然覺得有點荒謬,又有點……空茫。
最終,她又開始笑了,龍飛鳳舞地紙上寫下自己的遺言:死得有點冤,我還沒有玩夠呢,不過還算值得。有什麼方法能把我的死訊保密嗎?
然後,她放下筆,将信紙折好,塞進信封,沒有封口。她擡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前方,那裡,袁朗正背對着他們,看着地圖,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
齊桓收走了所有的信封。他沒有看裡面的内容,隻是默默地将它們放入一個特制的文件袋,封好。
“準備出發。” 袁朗沒有回頭,冰冷的聲音如同最終宣判。
八個人沉默地站起身,背上沉重的裝備,拿起上了“實彈”的武器。簡報室的門在他們身後沉重地關上,隔絕了最後一絲屬于訓練場的虛幻。
他們走向停機坪,走向轟鳴的武裝直升機,走向那片名為“野人谷”的、被精心布置的終極考驗。
他們不知道,這封“遺書”,将在不久後被原封不動地退回給他們,連同那場驚心動魄、足以摧毀他們所有信念、又最終重塑他們靈魂的“真實”緝毒任務一起,成為他們踏入A大隊核心的最後一道淬火。
而袁朗背對着他們的嘴角,在門關上的刹那,勾起了一絲帶着期待的弧度。真正的測試,現在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