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老A隊員們互相看了看,也迅速收拾起“道具”,跟了上去。回去的路,氣氛輕松了許多,隻是每個人心裡都在打鼓:回去該怎麼面對那個被罵成“王八蛋”、“神經病”、“該槍斃五分鐘”的……袁隊長?
走出雨林,臨時停機坪上,直升機的旋翼卷起狂風。淩木目光平靜地掃過機艙口那個叼着煙,臉上沒有任何波瀾的袁朗,後者似乎等候已久,看向他的“同謀”們,問道:“怎麼樣啊,我們的十三号?”。
“她拉了手雷,完成了任務,老實說我們現在都已經血肉橫飛了……”其中一個隊員回答。
袁朗把目光投向淩木,裡面帶着貨真價實的震驚和……欽佩?
淩雲沖他露出一個沒有什麼感情的微笑,轉身走向直升機。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上機艙踏闆時,一道松枝綠的身影如同炮彈般從旁邊沖了過來!
是姚夜星!
她似乎早已在這裡等待,雙眼通紅,眼神裡交織着狂怒、擔憂和後怕。她根本不顧周圍人的目光,也完全無視了袁朗,用盡全身力氣将淩木死死抱住!那力道之大,勒得淩木幾乎喘不過氣,仿佛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懷裡。
“沒事了……沒事了……” 姚夜星的聲音嘶啞哽咽,一遍遍重複着,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天知道她在公共頻道聽到A組“全滅”時是什麼感受,又在等待淩木歸來的這段時間裡經曆了怎樣的煎熬。
淩木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撞得微微踉跄,連忙回抱住姚夜星,一邊安慰着“混蛋袁朗天打雷劈”,一邊拍着她的背,目光越過姚夜星的肩膀,落向不遠處。
一個穿着花裡胡哨襯衫、臉上明顯腫起一大塊、嘴角還帶着點血絲的老A,正委屈巴巴地蹲在地上,眼神幽怨地瞟着這邊,又飛快地瞟了一眼已經松開淩木,臉色鐵青的姚夜星。
淩木瞬間了然——這位仁兄,估計是剛才試圖阻止或安撫暴怒的姚夜星時,不幸挨了揍。姚夜星那老媽子護短和暴脾氣上來時的戰鬥力,她太清楚了。
緊接着,另一邊的樹叢裡傳來一陣騷動。隻見幾個同樣卸了“馬仔”妝、滿臉寫着“我太難了”的老兵,半拖半架着一個人走了出來。
是陳默。
他看起來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狼狽,渾身沾滿泥漿,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幹裂,眼神渙散,顯然在“敵後”經曆了非人的折磨,體力早已透支到極限。
然而,當他的視線捕捉到機艙門口那個叼着煙、完好無損的袁朗時,渙散的瞳孔瞬間聚焦,燃起熊熊怒火!
“袁朗!!!” 一聲嘶啞的、飽含憤怒和委屈的咆哮從陳默喉嚨裡沖出!他不知從哪裡爆發出一股蠻力,猛地掙脫了架着他的老兵,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獸,跌跌撞撞、不管不顧地就朝着袁朗撲了過去,看那架勢,是真想用自己那點可憐的力氣去打斷袁朗的鼻子!
“哎喲喂!小祖宗!”
“快攔住他!”
幾個老兵吓得魂飛魄散,手忙腳亂地再次撲上去,七手八腳地把掙紮嘶吼的陳默死死抱住,任憑他如何踢打怒罵也不松手。
袁朗叼着煙,好整以暇地看着這混亂的一幕,嘴角那點笑意更深了,帶着點看戲的興味。
淩木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這混亂的場面,冷着臉的姚夜星,委屈蹲着的老兵,被架住還在撲騰嘶吼的陳默,以及那個置身事外的罪魁禍首。
她臉上那最後一點冰封的平靜徹底化開,嘴角緩緩地、極其自然地向上揚起,綻放出一個無比燦爛、甚至帶着點陽光明媚的笑容。她輕輕拍了拍姚夜星緊繃的脊背,後者歎了口搖搖頭。
然後,在姚夜星盯着所有老A的冰冷目光和陳默憤怒的咆哮聲中,淩木腳步輕快地走向機艙,甚至帶着點雀躍地爬了上去。她大大咧咧地在了離艙門不遠、正對着袁朗的位置。
“袁少校。” 淩木的聲音懶散到令人吃驚,但還帶着一種異常活躍的、近乎亢奮的熱情,完全不像剛剛經曆過生死考驗和情緒崩潰的人,“您這煙抽得挺悠哉啊?看來‘野人谷’的夥食不錯,沒把您餓着?”
袁朗眉梢微挑,饒有興緻地看着眼前這個笑容燦爛、眼神卻深不見底的士兵。
淩木完全不在意他的審視,自顧自地繼續說:“對了,跟您彙報個事兒。您布置的那個‘蝰蛇’老巢,溶洞口那塊兒,” 她漫不經心地伸出手指,“空氣裡飄的那股子消毒水味兒,下回得處理幹淨點。太出戲了,一聞就知道是咱部隊後勤的手筆,跟毒販窩點不搭調啊!還有那個通訊線纜接頭,型号太新了,跟情報裡‘蝰蛇’那幫土鼈的裝備對不上号,下次記得用舊款,或者幹脆掰折了僞裝一下……”
她慢悠悠(但是滔滔不絕地)細數着任務中發現的“破綻”,語氣輕松得像在點評一場精心布置的舞台劇,臉上笑容不減,眼神卻亮得驚人,帶着一種近乎病态的專注和……洞察。
姚夜星坐在她旁邊,緊緊閉着眼睛,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身體依舊緊繃,仿佛在極力壓制着什麼。
陳默被老兵按在座位上,也終于停止了掙紮,同樣死死閉着眼,胸膛劇烈起伏,一言不發。
隻有淩木,還在高高興興地和袁朗“聊天”,甚至帶着點學術探讨的意味,指出他精心設計的“騙局”中那些細微的瑕疵。她越是表現得正常、平靜、漫不經心、條理清晰,越是在這剛剛經曆了精神摧殘的機艙裡,顯得格格不入,透着一股令人心底發寒的詭異。
袁朗靜靜地聽着,煙霧缭繞中,他的眼神深邃如淵,嘴角那點笑意漸漸沉澱,化為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他看着眼前這個在絕境邊緣走了一遭、此刻卻興高采烈分析他“錯誤”的年輕女軍官,此刻想到的唯一一件事是,他要定她了。
直升機轟鳴着,載着沉默的衆人和淩木那喋喋不休的嗓音,飛離了這片留下深刻烙印的雨林。機艙内,彌漫着一種比疲憊更深沉的、無聲的暗流。袁朗指間的煙頭,在昏暗的光線中明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