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被大街上不明狀況的百姓目光相送到大理寺。
正堂内,四周懸挂着《大謝律疏》,大理寺卿秦硯之正端坐在案卓前,身旁坐着負責錄案的主簿,兩側手持殺威棒的衙役神色麻木。
捕快将她按跪在青石闆上,袁正誠上前拱手恭敬回報:“大人,楚家之女楚玥已經帶到。”說完就退到堂側,與刑具同側。
秦硯之面色陰沉,眼神陰鸷掃過跪在堂中的女子,不急不徐問道:“你就是楚玥?”
在他眼裡,楚玥同他審過的千萬個女子并無差别,真不知道林學文有什麼好怕的。
楚玥看着坐堂之人,并無一絲慌亂,“回大人,正是民女。”
秦硯之擡起手肘擱在椅邊,手指輕動,一名衙役應聲托着一個紅木漆盤走到楚玥面前,盤中放着一張鹿皮紙。
“這封鹿皮紙是北羌特有産物,上面内容雖全是胡文,但你且看看落款處。”
楚玥目光落在那鹿皮紙上,卻瞳孔驟縮,呼吸幾乎停滞,嘴巴微張卻說不出一句話。
胡文?這鹿皮紙上分明寫的是齊書。
百年前,七國争鋒,姜齊被周鄭屠亡,按道理包括文字在内的所有制度也應該被周鄭代替。
為何會流傳至今,還成了胡文...
沒等她腦中想明白,内容已經入了眼。
契約上寫着:“今收長安楚商粟米兩萬石,以黑水河青鹽八百作還,待他日攻破,交割黑水河。”
落款處寫着兩個名字。
一個用齊書寫的:阿穆爾·巴圖。
一個是現在通文寫的:楚江舟。
是阿爹的字迹沒錯。
秦硯之在堂上将她的反應看得清清楚楚,聲音冷硬:“近日,陰山關隘處也搜捕了一隻僞裝成商隊的送糧隊,想要借機蒙混出關,皇上讓我徹查此事,你可知這鹿皮紙是從何而來?”
她深吸一口氣,保持鎮定,“敢問大人從何而來?”
“楚家錢莊。整個糧隊被發現後全都服毒自盡,其中一個镖師被救了回來,向我們坦白,說全都是楚江舟指使的,這鹿皮紙是從楚家錢莊搜出來的,是他與胡人的買糧商契,落款處清清楚楚寫着他的名字。”
楚玥聽完面不改色,“大人,镖師一人之言并不可信,這鹿皮商契也定是有人嫁禍于楚家,凡是來錢莊借款的,家父都會親自署名過目,世上不缺善仿字迹之人。家父為人淳正,不說長安城人人皆知,但也小有名聲,定不會做出這等叛國之事。”
秦硯之冷笑一聲,料到她會這麼說:“誰說隻有镖師一人之人,将證人帶上來。”
不一會兒,衙役押着林學文到了正堂,楚玥擡眸瞧見他那一瞬,心中一驚,再看向秦硯之時,心下已了然,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沉肩凝神。
這不是審堂,這是戲台。
楚玥嘴角緩緩扯出一絲冷笑。
秦硯之朝林學文說道:“林學文,你說說吧。”
林學文從懷裡掏出賬本,恭敬道:“回大人,楚江舟先前在我林氏糧莊購入糧食兩萬石,賬本已經呈上,這兩萬石糧食他并未讓小人送至府内,而是讓我備馬車先送往長安城郊外,若是知道他是做這番用途,那小人定是不會将糧食賣給他。”
賬本被放在漆盤上送至秦硯之面前,秦硯之隻瞟了一眼,就讓衙役送到楚玥面前,楚玥看見那本攤開的賬簿上最後一行清楚地記着阿爹的賬。
秦硯之給了林學文一個眼神,讓他先行退下,一拍驚堂木,問道:“楚玥,人證物證齊全,你現在可認罪?”
她語氣譏諷:“大人要我認何罪?”
秦硯之厲聲說道:"逆賊楚江舟暗通北羌,私運物資,還妄想分地謀王,其心可誅!今證據齊全,罪證昭然,依《大謝律疏》,凡謀叛本國,威害本國利益者,首犯淩遲處死,其父子妻兒流放,家産充公。"
“大人這罪辭脫口而出,怕不是早就想好了。”
“大膽!”秦硯之猛拍案桌,震得坐在一旁主簿手中的筆墜地,“正堂之上,律疏之下,你竟敢污蔑本官!”
楚玥也被震得身子一抖,但傳入秦硯之耳中的聲音依舊清晰:“大人明察,民女隻是将心中疑問托出,何必動怒。”
秦硯之起身繞到桌前,走到她面前,沉聲威脅道:“這罪狀你認了,便能少受點苦,我還能給你找個地方埋了,這罪狀你要是不認,大理寺四十八種刑法,總有一種你受不了,何必自讨苦吃?”
楚玥擡起頭,死盯着他:“這罪狀民女要是認了,怕是無臉下去見阿爹,更愧于楚家的列祖列宗,大人心中既已定罪,何必多此一舉?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好個伶牙俐齒,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這刑具硬,來人,上拶刑!”秦硯之說完,又回到堂上。
一旁的衙役應聲從堂側拿起拶子上前,楚玥被他們壓住肩膀,動彈不得,雙手被強行套上棗木拶子。
“收!”秦硯之一聲令下,拶子兩端繩索猛地收緊,木棍擠壓指骨發出悶響,劇痛從指尖蔓延至全身,楚玥忍不住痛呼了出來,冷汗瞬間浸透衣衫。
“再收!”繩索又被施加了兩成力,她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充斥了整個口腔,指甲縫裡漸漸滲出細小的血珠,疼得她幾乎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