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華笑,“哇,長得真帥,好像很高的樣子?”
羅拉望着那上面的人,說:“真人比照片更帥,他個子有180,一點也不矮。”
張嘉華認真地看着那上面的男人,這人和嘉華印象中爺爺的模樣一點也不像。爺爺看起來是比較儒雅溫柔的,而且身形偏瘦,身高也并不算很高,喜歡帶金絲邊的半框眼睛。而照片上的人,身形高壯,眉目鋒利,看上去很兇,但是笑着的時候又很溫柔。
張嘉華望着照片上的人,輕聲道:“你在想他?”
羅拉:“是,也不是。”
“嗯?”
羅拉歎了聲氣,“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我隻知道二十四歲的我最愛陳民生,但我嫁的人是你爺爺,這讓我有種背叛了這兩人的感覺。”羅拉想了想,“我這會,就像成了個‘渣女’了。”她說着笑了下,但笑卻不達眼底。
張嘉華陪着她笑了下,“奶奶才不是渣女呢。”張嘉華說着把羅拉攬住,“忘記了和爺爺的記憶并不是你的錯。”
羅拉望着她笑了笑。
張嘉華:“不過奶奶,那你還記得你和陳民生為什麼分開的嗎?”
“記得。”羅拉看着照片上的人,輕輕地說:“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發生盧溝橋事件後,日本在華北大量駐軍,不到一個月,又發生了廊坊事件和廣安門事件,緊接着北平淪陷,天津保衛戰失敗,天津失守。
“戰争愈演愈烈,從北方逃到南方的難民也越來越多,社會亂成一片,沒有任何秩序可言。
“我們在杭城,過去一直過得還算好,不管怎麼亂,也總能相安無事地在杭城立身。
“但那會的混亂,我們連杭城都待不下去了。
“羅家為了保存根基,我們三房人,一房去了美國、一房下了南洋,我父親因為沒有男孩子,他不想離開祖國,本想把我送到國外去,自己留守在家的,但我不願走。
“所以,當戰争快打到杭城時,我們一家便逃到了滬市,住到了法租界去。
“安頓好我和母親後,父親想回到杭城去盡自己的能力保存羅家的祖業,而民生也在這時動了想去參戰的念頭。
“因此,那一年的九月,陳民生離開了滬市,離開了我,去參軍去了。
“那之後,我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回來過,也不知道他也有沒有找過我。
“因為在我的記憶裡,我甚至沒有收到過關于他的一封信。”
張嘉華怔怔地聽着奶奶的話,她記得,一九三七年盧溝橋事變後,日本開始全面侵華,那之後的戰争打得更是轟烈,中國的傷亡也很慘重。
張嘉華不忍心把這些過程告訴羅拉,他們分别後沒有消息、沒有聯系,大概也是無法聯系了。
張嘉華想了想,說:“我記得你是一九四七年和爺爺結婚的,也許你和他分别後發生了别的什麼事,然後你喜歡上爺爺,和爺爺在一起了呢?”
羅拉笑了笑,猶豫了一下,在這個小輩面前說起了自己的想法,“我覺得,我……即使民生真的戰死了,我也不會輕易嫁給别人的。”
“而且——”羅拉望向張嘉華,“我總覺得他不會死在戰争的,他很聰明,也很厲害,還會些功夫,槍法什麼的也練過。
“他答應過我會回來的,他對我許過的諾言從來沒有食言過。
“我相信他一定不會食言的。”
羅拉說着聲音又輕輕地顫抖了起來。
張嘉華聽着她的聲音也覺得有些難過。雖然羅拉最終嫁的人是自己的爺爺,但聽着她和陳民生的過去,哪怕不知他們的從前,也為他們的分離感到可惜。
她知道羅拉一定是很喜歡他的。
而現在隻有二十四歲記憶的羅拉,當下愛的人理所當然的會是陳民生。
這天晚上,羅拉留下了張嘉華,兩人一起回顧了羅拉從小到大的成長照片。
可也從這天開始,哪怕張嘉華留在蔣州老洋房陪着羅拉,羅拉的精神還是一天比一天消沉,漸漸地,仿佛做什麼都提不起力氣。
周末,張嘉華父母回來了,羅拉也是一副乏力的樣子,張明德擔心她,又把她帶去醫院做了檢查,可醫生說羅拉身體并無大礙,便猜測她許是回到了二十四歲的心境,但身體卻是九十四歲的,心理認知上轉換不來,出現的情緒問題。
張明德各種勸慰自己的老母親,羅拉溫和地笑着聽着他的話,直到把她說煩了才讓他打住。
什麼九十四歲了讓她吃好喝好,想玩就玩,不要多想的,簡直就是囑咐她羅拉等死就好了嘛。
羅拉沒忍住,罵了起來。
誰知張明德卻笑了,“哎、就是這樣,跟上次打電話一樣,罵人多精神,以後你想罵就罵。”
羅拉真的是氣結。
一旁的張嘉華隻敢偷笑。
張明德走後,羅拉又恢複了平日的生活。
時間邁入盛夏時節,玉蘭路外林木上的蟬鳴聲飄至洋房小院。
羅拉放下手中的書,靜靜地聽了一會蟬鳴。
張嘉華正吃着水果看手機,見羅拉又在出神,随口地提議道:“其實,奶奶,你想不想回杭城看看?找找還有沒有過去熟識的人家,說不定會有關于陳民生的消息。”
羅拉聞言一怔,“真的?”
張嘉華一頓,把嘴裡的水果咽下去後,看着羅拉那重新亮了起來的眼睛,“嗯……嗯?”